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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妈妈被拐卖的日子里,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被解救时,她唯一一句话是:“带我女儿一起走。”
可回家后,创伤后应激障碍让她将我的脸与那些施暴者重叠。
她开始害怕我,一见我就失控尖叫。
终于,在妈妈又一次因为看见我的脸发病后,她用力把我推到墙上。
晕过去后再睁眼,我坐在一个教室里,还见到了妈妈。
面前的她年轻明媚,和我有记忆以来的样子一点都不一样。
她笑着跟我说:
“你好啊,同桌,我新来的转学生。”
原来,我回到了妈妈高三转学的第一天,也是被拐卖这天。
额头还残留这撞墙时的疼痛,但我笑着伸出手,
“你好啊,同桌。”
太好了,原来晕过去就能回来拯救妈妈。
那这一次,她一定会拥有美好的人生。
1.
“对了,我叫赵雪,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妈妈的话,我有些呆愣,我叫什么名字呢?
被囚禁时,那个男人叫我赔钱货,救回家后,舅舅叫我野种。
只有妈妈在我们相依为命时,会叫我一句宝宝,
可后来我成了她无时无刻不想赶走的恶魔。
我沉默了很久,妈妈就那样看着我,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
在她温柔的目光里,我缓缓开口,
“我叫袁雪安。”
愿赵雪平安。
这愿望在我心里想过无数遍,如今成了我的名字。
妈妈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我们太有缘了,名字里都有个雪字。”
“我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就听说学校后面有个刨冰很好吃,你吃过吗?咱们放学一起去吃怎么样?”
在被囚禁的十年里,我听妈妈无数次讲起她被绑架的过程。
转校的第一天放学后,她因为去吃了那家刨冰,遇到了人贩子,因为逃跑失败被打断了双腿。
如果我是妈妈痛苦的结果,那刨冰就是妈妈痛苦的开始。
我下意识大声拒绝:
“不行!你不能去吃刨冰!”
周围同学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
妈妈也被我吓到了,她赶紧拉我坐下,小声问:
“雪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紧紧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听我说,你千万不可以去吃刨冰,不然你会......”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被绑架”这三个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我只能徒劳地张嘴,看着妈妈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额角撞伤的地方突然传来尖锐的剧痛。
......
我尖叫着醒来,对上了舅舅关切的眼神。
舅舅看见我醒了,明显松了口气,但那份关切很快褪去。
“醒了?”
他把一卷纱布扔到我旁边,
“自己包一下。别再刺激她了。”
我坐在床上大口喘气,突然想起什么,跌跌撞撞冲进妈妈房间。
她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和往常一样。
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吗?
失落感瞬间淹没了我。
就在这时,妈妈突然伸手扶住墙壁,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过去十六年,妈妈尝试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站起来。
但现在虽然动作艰难,可她确实站起来了。
我瞪大了眼睛,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到了过去,改变了妈妈的历史轨迹。
可为什么妈妈还是经历了那场灾难?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我下意识问呢出来,
“妈,你那天......到底有没有去吃刨冰?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是......”
妈妈的背影猛地一僵,然后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我,里面充满了怀着痛苦的狂乱。
她的嘴唇哆嗦着,
“恶魔!你们是一伙的!阴魂不散!!”
她尖声打断我,目光疯狂地扫视,猛地抓起床头柜上那个玻璃花瓶朝我砸来。
眼前一黑,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2.
再睁开眼,是熟悉的教室,
还没等我完全清醒,一个温暖的身体就扑过来抱住了我。
“雪宁!幸好昨天听你的没去吃刨冰!”
她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声音里带着后怕。
“我早上听隔壁班的人说,昨天放学后那家刨冰店附近真的出事了!好像就是有人贩子,差点把一个女生拖走......太吓人了。”
她的怀抱很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我僵硬地任由她抱着,鼻子一阵发酸。
记忆里,那个男人喝醉了就会发疯,抄起手边的东西就往我们身上砸。
每到那时候,妈妈总是立刻把我按进她怀里,用她整个后背去挡。
我躲在那个怀抱里,能听见她沉重的心跳和压抑的闷哼,却感不到一丝疼痛。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妈妈松开我,脸上还是那副明媚的样子,显然没把昨天的插曲太往深处想。
“对了雪安,今天我爸妈都出差了,我弟弟一个人在家,我得早点回去陪他。”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阻止刨冰店的事,只让妈妈免于坐上轮椅,却没能改变她被拐卖的结局。
这说明危险不是只有一个地点、一个时间点。
是在放学路上?还是回家之后?
不行,我必须继续保护妈妈。
“我家和你顺路,我陪你回去。”
我立刻说,语气不容拒绝。
妈妈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
“好啊!”
放学路上,我走得很快,几乎是扯着妈妈在走。
眼睛不停扫视着周围,每一个靠近的路人都让我神经紧绷。
直到把她安全送进家门,看着她家那扇老式防盗门“咔哒”一声关上,
我才感觉自己那颗悬着的心,重重落回了原地。
......
阻止了第二次。
这个念头刚闪过,额角的剧痛再次袭来,眼前的景象瞬间模糊、扭曲。
“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起码不能死在小雪手里!”
舅舅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焦躁的疲惫,
“我姐姐已经因为她吃了太多苦,不能再因为她背上杀人犯的名声!”
他的话像一根针,挑破了我混沌的意识。
舅舅说得对。
妈妈不能再因为我有任何不好了。
我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手指。
我想告诉舅舅,我没死。
“她......怎么样了?”
是妈妈的声音。
我感觉到舅舅快步走开的动静。
他的语气中透露着心疼。
“姐姐?你怎么过来了?你腿不是下雨天就疼吗?医生说了要少走动。”
看来这次,妈妈不仅能站起来了,还可以走了。
但我仍旧没能阻止妈妈被拐卖的结局吗?
妈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但我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很久。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又听到她轻声问:
“她......死了吗?”
“没死成。”
舅舅的回答中不带任何情绪,
“你别管了。等她好了,我就把她送到寄宿学校去,保证让她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就......”
“学校?”
妈妈的声音猛地拔高,打断了他,语调变得尖锐,
“不行!学校不是好地方!都是那个老师......那个老师......”
哪个老师?
我猛地想睁开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想抓住这关键的信息。
是学校里的老师和人贩子有勾结吗?
我的动作似乎惊动了他们。
“姐姐!你冷静点!”
舅舅急着去安抚突然激动起来的妈妈。
“不能去学校!不能!”
妈妈的声音更加失控。
混乱中,我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撞在床沿上,额角那个位置传来钻心的疼。
黑暗再次涌上来,吞噬了所有声音。
3.
“雪安,今天体育老师让我留下补测八百米,我就不跟你一起回家啦!”
妈妈站在教室门口,背着书包,带着歉意的笑容对我挥挥手。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
脑海中想起妈妈刚才失控时喊出的“那个老师”。
我立刻对妈妈说。
“我陪你。”
测试时,我站在跑道边,眼睛死死盯着场上的两个男老师。
年轻的那个在掐表记录,年纪大些的背着手在场边踱步。
这两个体育老师里,会有一个会是凶手吗?
会是谁?
妈妈跑得很快,仿佛是个天生的运动员。
她冲过终点时,年轻老师惊讶地喊:
“破校记录了!”
妈妈满脸汗水地朝我跑来,声音都带着雀跃:
“雪安!你看到了吗?我破了记录!”
她抓着我的胳膊又笑又跳,手心滚烫。
我心里发酸。
原来健康的妈妈能跑这么快。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或许真能成为运动员。
年纪大些的体育老师走过来,脸上带着笑,
“同学,天快黑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两个小姑娘不安全。”
妈妈擦了把汗,爽快点头:
“谢谢王老师!”
我盯着这个王老师,指甲掐进手心。
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和妈妈聊着刚才的比赛,一切正常。
等到了妈妈家楼下,看着她安全跑进单元门,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王老师推着车继续送我。
路灯已经亮了,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走到岔路口时,我猛地停住脚。
不对!
我怎么就能肯定他们不是团伙作案呢?
如果身边的王老师是故意引开我的注意,那另一个老师现在会在哪里?
想到这里,我转身就往回跑,把王老师的喊声抛在身后。
妈妈家楼下空地的路灯坏了,光线很暗。
我果然看见了另一个身影。
那个年轻的体育老师,正站在楼门口和妈妈说着什么。
“妈妈!别理他!”
......
话音落下,再睁眼,我躺在家里的床上。
餐厅里,妈妈和舅舅安静的在吃饭。
见我走出来,她眼神空荡荡的,好像我不存在。
可是她走回卧室更加利落的步伐,告诉着我,
我的改变,真的有用。
这次,不能再刺激她。
我找到在厨房洗碗的舅舅。
“舅舅,如果我说,我能回到妈妈被拐卖的时候,能改变过去。”
“你可以跟我说一下妈妈当时的细节吗?”
他猛地转身,眼睛通红:
“你又要发什么疯?就因为血管里流着那畜生的血,你也疯了是不是?”
我知道他恨我。
妈妈被拐卖的这十几年,姥姥姥爷倾家荡产找女儿,最后相继病逝。
舅舅一个人独自长大。
所有人都是这场拐卖里的受害者。
只有我不是,我是罪恶的受益人。
我的声音因为哽咽而颤抖,
“那年妈妈本来能跑掉的。”
“那天村子里来了人进行人口普查,我和妈妈被关在地窖里,其实妈妈只要出去就能被解救。但是那个畜牲说妈妈只要敢出声就会打死我。”
“都是因为我,妈妈才多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低下头。
这件事妈妈从没提过,但我记得。
记得她因为纠结而颤抖的身体,记得工作人员走后的她的妥协。
身上的旧伤开始一阵阵发痛。
我扶着橱柜才站稳。
我哭着说,
“求求你,让我赎罪吧。”
“只要能救妈妈,就算我会消失也行。”
也许是我这句话打动了他。
舅舅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开口,
“那天晚上,她刚到家,就有一个体育老师把她叫了出去。”
“那人说看她体育成绩好,问她要不要参加特训,走运动员的路子,结果......”
是那个年轻的老师!
脑海里快速闪过晕倒前的画面,妈妈已经在和那个老师在说话,
必须赶快回去......
我立刻往外走,
可这次无论我怎么撞墙,怎么掐自己,眼前只是发黑,就是晕不过去。
额角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我爬回厨房,跪下来求舅舅:
“你帮帮我,把我打晕。”
“只要晕倒,就可以回到过去了!”
可舅舅举着手,半天落不下来。
对着我这个混着他姐姐血脉的野种,他终究狠不下心。
我心一横,冲着他喊:
“我是野种!”
“我害了你姐姐一辈子!没有我你爸你妈也不会死!你们一家的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舅舅的拳头终于砸了下来。
很重。
很疼。
我摔在地上,嘴里都是铁锈味。
可意识依旧清醒。
这时,我看见茶几上的水果刀。
4.
我迅速抓过那把刀,毫不犹豫的捅进了自己胸口。
这一次,感觉不一样。
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改变妈妈的过去。
妈妈听到动静,走了进来。
舅舅还愣在原地。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我把刀拔出来,再一次狠狠插入。
温热的血喷出来,溅到我脸上。
很疼,但我还是努力的笑了笑。
“妈妈再见,舅舅再见。”
黑暗来得很快。
再睁眼时,我正站在妈妈家的小区楼下。
昏暗的路灯下,我看见妈妈正要和那个体育老师走。
“赵雪!”
我叫住了他们,大步跑到他们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妈妈,
“小雪,我突然想起作业本落在你书包里了,你能去给我拿一下吗?”
看着妈妈远去的背影,快乐,鲜活,自由自在。
妈妈,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我含着泪,又对上那个体育老师的视线。
“老师,天黑了,你可以送我回家吗?”
我改变了三次都没有改变妈妈最终的结局。
如果结局无法逆转,注定有一个人要被绑架。
那我愿意代替妈妈。
体育老师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主动。
就在他愣神的瞬间,一块刺鼻的手帕捂住了我的口鼻。
我最后听到的,是两个男人的对话:
“妈的,不是昨天那个女的。”
“这个也行,反正年轻。坏了我们好几次好事,得让她吃点苦头。”
醒来时,我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
空气里霉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
墙上只有一个小窗户,透进来一点点光。
这里不止我一个人。
角落里蜷缩着几个女孩,最大的看起来不过二十岁。
他们每天只给一顿馊饭。
有个女孩试图逃跑,被抓回来打得半死。
血从她嘴角流下来,滴在泥地上。
那个体育老师又出现了,
他换了一身脏衣服,脸上再没有在学校时的和蔼,
“看什么看?”
“就是你这个贱货坏了我们的事。本来那个娘们已经有人花高价收了。”
他手里的棍子落在我身上,很疼。
但我咬着牙没出声。
我想,还好挨打的不是妈妈。
不知过了多少天,他们把我拖出来,扔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老男人把我带到了深山的一个破旧村子里。
他咧着嘴,露出黄牙,一张嘴就是一股难闻的恶臭,
“以后你就是我媳妇了,让老公来疼疼你......”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用尽最后力气挣扎,指甲在他干瘦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妈的!贱货!”
他被彻底激怒了,身体猛地压下来,骑在我身上,抡起巴掌就扇。
他粗糙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刮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挣扎的力气一点点流失。
看我瘫软不动,他啐了一口,气喘吁吁地开始解裤腰带。
我绝望地闭上眼,牙齿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
可下一秒,门被猛的踹开,光线涌进来。
逆光中,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宝宝,别怕,我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