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的雾气缭绕，遮住了沈羡安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突然想起上学那阵，他也是这样在教室外面等我。

那时候的周羡安穿着白衬衫，眼神干净澄澈，和我多说两句话都会脸红。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我和他的未来。

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今天的结局。

“未婚先孕，租房讨生活，去超市买处理的青菜。”

“温凝，你现在真像一条丧家之犬。”

男人摁灭烟头，冷冷的嘲讽。

我手里拎着菜，用肩膀把他撞到一边，掏出钥匙开门。

“过的还不错，没有去站街，你是不是很失望？”

开门的手腕被他一把攥住。

周羡安声音冷然。

“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问过楼下的住户了，她们说你来这一个多月，都是一个人生活。”

我嗤笑一声：

“跟踪我，打探我的生活，你可真贱啊，难不成想当接盘侠？”

他眉眼间闪过怒气，怒极反笑。

“温凝，你就不能心平气和的和我说句话？”

“我们找个时间，坐下来聊聊。”

我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聊什么？

聊我这三年是如何苟且偷生，无数次自杀未遂，支离破碎，又一点点被另一个人细心呵护，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吗？

我没有在第一次见面时给他一刀，已经足够心平气和了。

他见我要进屋，想拦住我。

下一秒，却在看见我衣袖下斑驳丑陋的刀疤之后，僵住了。

我抬起手，在他不可置信的脸上晃了晃。

“手差点砍断了也没死成，让你失望了。”

砰的一声关上门。

隔着一道门，我听见周羡安欲言又止的声音：

“温凝，其实我......”

没说完的话被铃声打断。

“羡安，我想吃菠萝酥了。”

“......好，等我，马上回去。”

片刻沉默后，脚步声响起。

直到房间内归于沉寂，我终于止不住浑身颤抖。

我和周羡安相识于初中。

每天早上，他都会在巷口等我一起上学。

我不爱吃早饭，他的书包里就带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

为了帮我提升成绩，他把整本书的重点都抄下来，陪我刷题到深夜。

有一次，我被校外的混混盯上了，他们放学把我堵在巷子里，要抢我的零花钱。

我捂着书包不给，眼看板砖就要砸到头上，周羡安骑着自行车把他们撞倒，拽着我就跑。

我们跑到气喘吁吁，看不见人影才停下。

他细心地替我包扎擦伤的手，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傻瓜，钱和命相比，哪一个重要？”

看我委屈的样子，他赶紧去商店买来一个洋娃娃哄我开心。

那个会为我不顾一切的少年，曾几何时，是我青春里最宝贵的回忆。

上大学后，他成为了我爸的得意门生。

我爸看出他在医学方面有惊人的天赋，不遗余力地培养他，从不藏私。

可这一切都只是他精心策划的复仇

周羡安举报我爸那天，拿出很多我见都没见过的证据。

我爸被停职查办。

墙倒众人推。

有人说是真的，他当年就在我爸旁边。

有人说我爸不仅学术造假，还收受贿赂。

有人说我爸医德败坏，在手术台上临时加钱，不给钱就不缝合。

有人说自己就是病人家属，在我家门上泼狗血，花圈堆满门口，诅咒我爸活该下地狱。

我尝试在网上发声，证明他的清白，视频却被网友P成裸照扩散。

我去求周羡安，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裤子，求他在网上说句话，那些事我爸都没做过。

他的眼里温柔不再，是满满的冷漠和陌生。

“我爸当年因为你爸的背叛，一蹶不振，郁郁而终。那场研究是他们共同的心血，到头来他踩着别人的脑袋，登上荣誉的巅峰。”

“你爸有今天，都是他应得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后来，我爸跳楼了。

我从殡仪馆出来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

我把爸爸的骨灰盒放在怀里，过马路的时候摔倒了。

骨灰盒滚到路中间，被接二连三的车压得裂开了，骨灰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又被冲进下水道。

我跪在滂沱大雨里崩溃大哭，模糊的视线里，和对面的周羡安遥遥相望。

他的目光冰冷讽刺，让我永生难忘。

他的伞下是被我视为亲妹妹的姜瑶。

她踮起脚，在他唇边印下一吻，笑得羞涩动人。

这一幕，成为我往后三年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我想过找他报仇，可彼时的周羡安，是医学界鼎鼎大名的学术精英，名利双收，出行有保镖护送。

我患上了重度抑郁，躁郁症，想自杀，想杀人。

我吞了一整瓶安眠药，在医院里一遍又一遍洗胃的时候。

电视里播放着周羡安和姜瑶婚礼的画面。

她穿着那件我喜欢了很久的婚纱，戴着我挑选好的戒指，嫁给我曾经最爱的男人。

三年的时光，我一点点、艰难地从深渊里爬上来。

再重逢，这个亲手把我推入地狱的人说，想和我谈谈。

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