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用眼角的余光随意扫了叶清虞一眼，那目光冷淡得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头，随即便收回了视线。

袖袍一拂，一道流光自其储物袋中飞出，在空中迅速涨大，化作一片荷叶形状的青玉色飞行法器。

“上来吧。”莫师叔的声音毫无温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怠慢，仿佛多费口舌都是多余，他甚至没有点名，仿佛默认叶清虞就该知道这是在对她说。

陆明薇嘴角噙着一丝得意，与陆士邕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两人动作麻利，身形轻巧地跃上飞舟，稳稳当当地站在了莫师叔身后，那正是飞行法器最中心、最平稳的位置。莫师叔对此毫无表示，默认了他们的选择。

叶清虞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他们刻意的冷落。

她步履沉稳地走到飞舟旁，足尖轻点，也跃了上去。

这款飞行法器不大不小，刚好容纳四人，留给她的是最尾端的位置。

这里空间逼仄，脚下就是光滑的边缘，毫无遮挡，山风凛冽，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站在这里，法器稍有颠簸或转向，便有坠落的危险。

附近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外门弟子，叶清虞能感受到艳羡的、嫉妒的、幸灾乐祸的、看戏的......各种目光。

然而，在人群的最后面，她捕捉到了一道截然不同的视线。

是柳小婵。她小小的个子努力踮着脚，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圆圆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叶清虞的目光穿过下方形形色色的面孔，准确地落在那双担忧的眼睛上。

她紧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下，朝那个方向，极轻、极快地挤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柳小婵看到了，用力点了点头，紧抿的嘴唇稍微放松了些。

“站稳了。”莫师叔冷淡的声音响起，没有丝毫提醒叶清虞小心的意思。他手掐法诀，青玉荷微微一震，嗡鸣着腾空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丹霞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风声骤然变得尖锐刺耳。站在最边缘，叶清虞的身体随着飞舟的起伏而轻微晃动。

她调动灵力稳住自身重心，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下方飞速掠过的山林溪涧，看似在欣赏风景，实则在默默观察前方三人的姿态。

莫师叔负手而立，衣袂飘飘，一派高人风范，偶尔与身后的陆明薇低声交谈几句，语气温和。

陆明薇巧笑倩兮，与考核那天的清纯高冷的形象判若两人，声音在风中时断时续地传来，多是些丹霞峰的趣闻和某位长老的喜好，显然是刻意说给莫师叔听，也带着几分向叶清虞炫耀的意味。

陆士邕则沉默些，但脊背挺得笔直，享受着这凌空飞渡的快感和高人一等的地位，眼角余光偶尔瞥向后方，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轻蔑。

看来，这位莫师叔与陆家交情不浅，他对叶清虞的态度，多半是缘自陆家对陆黔被淘汰之事的不满。

青玉荷穿云破雾，速度极快。丹霞峰的轮廓在云雾缭绕中渐渐清晰。

与凌霜剑派的孤高冷峻不同，丹霞峰更显灵秀葱郁，山间层层叠叠的梯田如同巨大的绿色棋盘，种植着各色流光溢彩的灵植，远远望去，宛如披着锦绣霞帔。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混合的药香，清甜的、微苦的、奇异的芬芳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靠近主峰范围，灵气浓度骤然攀升，远非外门可比。

叶清虞能清晰感知到，几乎霎那间，体内那四色混杂的伪灵根莲瓣就本能地加速了旋转，贪婪地开始汲取起了空气中浓郁的灵气。

然而，伪灵根就是伪灵根，任凭外界灵气如何汹涌，流入丹田的依旧是微不足道的涓涓细流，效率低得令人绝望，还纳入了不少杂质弥漫气海。

“到了。”莫师叔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叶清虞的思绪。

青玉荷缓缓降落在丹霞峰主殿“百草殿”前一片开阔的广场上。

一棵巨大到需四五人伸臂合抱才能围住的银杏树登时映入眼帘，仰头就能看到苍劲如剑的枝桠上，吊着数不胜数的符篆木牌，最粗的几枝上还缠着淡金色的灵力法阵，风一吹便泛着细碎的灵光，这便是宗门特意为护持这棵古树设下的禁制。

银杏树两旁，已有十余名名内门弟子聚集，他们低声交谈，纷纷好奇地张望着这次从外门选拔出来的弟子。

叶清虞这阵子呆在外门，自然不知，当日她在最终考核中，将几近枯死的“枯心藤”救活的事情，早已在丹霞峰内门弟子间引起了好一番讨论。

可以这么说，清衡派任何一个自诩精通灵药种植的炼气、筑基弟子，都不敢轻易尝试枯心藤的种植。

一个平平无奇的外门杂役弟子救活了枯心藤，实在太匪夷所思。

莫师叔带着陆家兄妹跃下青玉荷后，叶清虞才缓缓走下青玉荷，她能清晰感知到，清衡派的这些内门弟子虽刻意收敛着，仍有忍不住投来目光好奇打量自己的。

然而，就在她刚刚踏入百草殿时，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所有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殿外看热闹的弟子们如同被扼住了喉咙，呼吸猛地一窒。

修为稍弱者，脸色煞白，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叶清虞心头一跳。这股威压......沉凝如山岳，浩瀚如深海，却又被控制得圆融内敛，引而不发，仅凭自然流露的气息便足以震慑全场。

是金丹修士！

她猛地抬头。

只见从百草殿侧廊，缓步走出一人。

来人一身素净的青衫，身姿挺拔如孤峰劲松。

面容俊朗，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线微抿，看似不过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模样。

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蕴藏着万载寒潭，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才那股令全场噤声的威压，正是源自于他。

叶清虞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此人面貌，为何如此熟悉？

那五官轮廓，那眉宇间的冷峻......竟隐隐和当年风雷谷遇到的那小子重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