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被关在柴房的第二天，滴水未进，嘴唇干裂，衣裳凌乱。

霍景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的门。

他看到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可是开口却道“兰云你真叫我失望，我本以为你和那些惺惺作态的贵女不一样，你是真心爱我的。”

“不会计较所谓的身份地位。”

我惨然一笑理所应当的回答道“我当然爱你。”

爱你能够把我带出这个魔窑。

霍景玉皱着眉，不悦的看着我“那你为何要闹到现在这个模样，不就是想要拿乔吗？”

“你明知道我如今三元及第，正是需要助力的时候，你不支持我理解我就算了，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些后宅手段作闹。”

我看着他认真的脸，忽然问道

“霍景玉，你所说的体谅就是知情识趣的退掉你我二人的婚事，然后自请为妾吗？”

霍景玉脸色越发不耐，语气冷硬

“当初你生母与贺大人不也是如此？你为什么就不行呢？”

“青黛夫人与贺大人青梅竹马，贺大人高中状元之后，青黛夫人自知身份低微，自请下堂，还是后来的贺夫人知晓此事后，谴车马相迎，妻妾和鸣一直都是上京佳话。”

“你母亲能够做到豁然大方，只求真情，不计名分，为什么你不可以？”

我哑然失笑。

看着眼前这个说的理所应当的男人，忽然意识到，他也不是能够带我出魔窑的人。

他是另一个魔窑。

这世上的男人生来就会吃女人，身份低微时，吃身世清白单蠢愚蠢的女人，身份高时，吃高门贵女矜持自傲的女人。

幼事娘总抱着我说，日后就算是找个打铁的，种地的，打算盘的都行，但是万万不能与人做妾，一朝做妾，便是生死不由人。

可他忘了告诉我，读书人也不能找，不能让他发达，一朝发达，他们就会变心，就会为了自己的好名声，逼你受罪！

而如今眼前这个男人也是这样的。

微末时，是我慧眼识才，想尽办法为他铺路助力。

如今三元及第，便觉得我配不上他。

妻妾尊卑有别是正常的，贤妻美妾为他受点子委屈也是正常的。

“好。”我打断了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人。

霍景玉愣了一下，有些惊喜道“你想通了？”

我微微笑了笑“我想通了，我愿意与人为妾。”

只是不是你的妾。

霍景玉当然不觉得我会移情别恋，毕竟从幼时，我就倾尽全力的在帮助他。

我是庶，他也是庶，我觉得他多少能理解我。

可是我错了。

霍景玉对我道“你自己想通当然最好。”

“你姐姐是尚书嫡女，真真的世家贵女和你不一样，尊卑有度，以后不许再用这种后宅手段争宠，总归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无事时温香软玉，有事时推我受气，这种不亏待，我从小就知道。

于是我向他承诺“我会好好听主母的话，尊敬她，顺从她。”

霍景玉想了想点头道“是，你从小就在青黛夫人手下长大，该怎么做妾你应当最是熟悉。”

“我也不求你事事恭顺小意，只要有青黛夫人一半懂事便是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自已以为是的男人，点头称诺。

眼底却是深不可见的冷光。

如果一定要与人为妾，那我为什么不做身份最高的人的妾呢？

难道这世上只许男人移情别恋，不许女人另谋高就？

被放出去之后，嬷嬷们并没有放我回房休息，而是把我带到了正堂。

贺凌看到我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道“想通了就好。”

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知道去哪个妾夫人哪里。

张馥雅眼中厉光一闪，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警告“我是看你安分这才选了你。”

“入了府，给我好好生生听我儿的话，若是像你哪个自甘下贱的娘一样，借着往日的情分作什么妖，别怪我儿不给你留下一条性命！”

我垂下头，实在不明白我娘和贺凌有什么情分在。

说罢，叫我下去给小姐回话。

小姐，这尚书府只有一个小姐。

那就是张氏生下的女儿。

我们这些庶子不能算是少爷，庶女不能算小姐，甚至不能算是人。

贺兰芷正在染甲，瞧见我并不惊讶。

“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气性，要把自己饿死在柴房里，白费我挑了半天剩下的妹妹里那个比较温顺听话。”

贺兰芷朝我招了招手，就像是在叫一只听话的狗。

我刚上前，那双带着红色凤仙花汁的手就掐住了我的脸颊。

贺兰芷冰冷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

“仔细看看还真是个美人。”

其实不止我是美人，其他几个庶出的妹妹随便谁都比贺兰芷漂亮，只是但凡贺兰芷在的地方，所有的姐妹都不敢收拾的太好看。

尖锐的指甲刺入脸颊。

她冷冷的警告着我“还没入门陪嫁的藤妾就花了脸不好看，便宜你了。”

她狠狠一挥手，我就顺着她的力道摔在了地上。

在贺兰芷变脸之前，我一言不发的快速从地上爬了起来，沉默的低着头垂立在旁。

贺兰芷满意的看了我一眼。

“入了府后，你最好也像是现在这样老实，要不是我伤了身子，怎么着也轮不上你们这些贱人。”

我假装身子一僵，做出一副听到可怕的消息瑟缩的模样。

贺兰芷刀刮一样的眼神剜过我，命令道“下去吧！”

“聪明一点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应该清楚。”

我可清楚了。

这府中不聪明的早死了。

但凡是有点儿手段的人，谁不知道贺兰芷和马夫搞在了一起，甚至不小心怀了孕。

东窗事发之后贺兰芷倒是果决，当即立断弄死了马夫和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她运道不好。

伤了身子，以后都不会有孕。

当时只道不知道那个冤大头接盘了贺兰芷，没想到是我看上的冤大头。

更没想到贺兰芷知道我和霍景玉的事情之后，会对贺凌夫妇说。

“丫鬟的孩子，总归没有姐妹的孩子靠谱，不若叫我带个妹妹做藤妾一起嫁去吧。”

回了院子，我安安分分的待了几天，

一直到嫡姐要出门，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贺兰芷套好了车，就听见了我要出门的消息。

她冷笑一声“总归是我的好妹妹，既然想出门，就叫我带她一程吧！”

她叫人把我唤了过来，叫我跟着马车在一边走。

车轱辘转了我一脸的灰。

贺兰芷在马车里面问“云妹妹今天打算去哪儿？”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马车里面声音一厉

“你叫鬼剪了舌头？！还是想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问你句话就这么说不出口？”

我只能瑟缩着开口“我绣了些花样子，想送去绣楼.....”

张馥雅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主母，府中的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

到姨娘庶子女手中不知叫他们搜刮了多少遍。

若要想攒几个体己，非得各显神通不可。

贺兰芷在轿子里“嗯”了一声。

她身边的大丫鬟马上上前一步把我撞到一边“四小姐不是我说你，这京中上下谁不知道我们夫人小姐最和气不过了。”

“你这样上赶着出去买卖绣品和外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绣娘有什么区别？这不是在告诉别人咱家太太苛待你吗？”

另一个丫鬟从我身边的桃儿手中一把抢过我们的包裹也接嘴道“我们也知道四小姐有这样一个娘，不懂规矩以后能来多问问我们，这东西就叫我们处理了吧。”

桃儿顿时就急了

“这些东西是绣坊早早的就定好的......”

其中一个丫鬟狠狠的一推，把桃儿退了一个踉跄，我赶忙去搀扶她。

就这么一下，贺兰芷的马车就走远了。

为了霍景玉会试时能有钱与同期来往一二，我和桃儿早早的就收了定金。

如今叫我二人退，就算把身家全买了也退不起的。

我看桃儿急的掉眼泪，对她道“霍景玉和贺兰芷定了亲，如今正是要好的时候，我们去求求他，叫大姐姐把东西还给我们吧。”

桃儿就哭“不是奴婢不想叫小姐去找霍景玉，大小姐本来就不好相处，如今她是状元郎未过门的妻子，我们是陪嫁的滕妾，她本来就看不惯我们之前与霍景玉好过，他去要，我们岂不是更不好过？”

“小姐不如把我卖了吧，剩下的钱藏着，小姐也能留着傍身。”

我顿时感到鼻子一酸。

心中的算计不能告诉她，只是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霍景玉想来不会这么绝情。”

可是男人偏偏就能这么绝情。

听罢我们求他的事后，他目光沉沉，语气缓慢“你的意识是说兰芷当街抢了你们的绣品？”

桃儿嘴快，马上道“那是之前为了给霍状元筹钱结下来的订单，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

霍景玉面上闪过难堪，就像是受了奇耻大辱

“荒谬！贺兰芷是尚书大人家的大小姐，你那歪瓜两枣的绣品，她怎么可能看的上？！”

他如今被记到嫡母名下，正是春风得意，以前的种种据是耻辱。

包括拼尽全力帮助他的我。

“贺兰云我是不是早早的警告过你，我心意已决，你若是想进霍家的门，就不许在作弄手段？”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我的心还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像是吃了一口秤砣，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我强忍委屈道“我并未作弄手段，这件事好多人都看见了，你去问问就能知道。”

“呵！”霍景玉冷笑一声“兰芷告诉我，我还不信，原来你真这样好手段，好心机！”

“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兰芷出门时你要出门了。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叫人看见，好败坏兰芷的名声。”

“我告诉你，你这主意打错了，西城的住户哪家不是高门大宅，什么手段没见过？你以为他们会信你一个庶女的事儿！？”

我猛的抬头看向他。

明明他被记到嫡母名下也不过短短一段时间。

为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娘不像是我娘早早的死了，这话该如何叫她心如刀绞？

闭了闭眼，我示意气急的桃儿不要说话。

“我知道我手艺拙劣，大姐姐看不上我那些绣品东西，能否请霍状元告诉姐姐一声，让她把东西还给我？”

霍景玉震惊伤心的看向我，反问道“你叫我霍状元？”

我不理会他的震惊“东西虽然廉价，却也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心血。”

霍景玉语气及冲，满含讥讽“我想着你是青黛夫人的女儿，本想着你能学会几分她的贤惠。”

我抿着嘴唇不语。

很多时候，女人贤惠并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儿。

霍景玉失望至极的对我道“你和兰芷怎么说也是姐妹，她知道你我的事儿后，甚至愿意为了你忍受屈辱，后退一步，妻妾一同进门。”

“还没有到婚约之时，你就开始用一条又一条的手段坏她的名声，逼迫我妥协，在你眼中名分就这么重要，你就没有一丝真情吗？”

我倔强道“还请状元郎帮这一次忙，高抬贵手把绣品还给我们吧！”

霍景玉脸色彻底变了，

“好，好，好！”

“好的很！你等着吧！”

他拂袖而去，独留我和桃儿两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不多时，贺兰芷身边的大丫鬟青玉就捧着绣品找到了我们。

趾高气扬道“真是妾生的女儿小家子气，大小姐拿你的东西是抬举你，没想到你不识好歹，眼巴巴往回讨。”

“也罢，你们小气，我们也不能强抢，就还给你吧。”

说罢不能桃儿去拿，青玉就狠狠将绣品像是天女散花一样摔的到处都是。

“你干嘛！”桃儿着急道。

青玉就像是没听到那样，一边哎呀，哎呀的叫唤着，一边把掉在地上的绣品踩的到处都是脚印。

倒打一耙的指责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可是你主子宝贝的不行的东西呢！”

说罢嗤笑一声“现在好了，眼巴巴的要过来卖不出去，只能打发叫花子了。”

青玉高高兴兴的就要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四小姐，忘了告诉你，未来姑爷说了。”

“你以后不过是一个妾室，用不着抬举你和咱们大小姐一起进门。”

“等到时候小姐安顿好了，随便一顶轿子抬进霍府就是了，新夫人刚入门，也不消摆什么酒，你到时候别忘了直接去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