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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众人从老太太的福香院出来,刚走到抄手游廊,唐姨娘便快步追上温毓,笑着唤了声:“四姑娘留步。”
她生得年轻,眉眼间总带着股亲和的笑意,说话时语气也轻轻细细的:“姑娘刚回府没多久,住着还习惯吗?若是缺些什么,尽管跟我说。”
温毓停下脚步,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自己的家,哪有不习惯的?劳姨娘挂心了。”
“也是。”唐姨娘笑了笑,话锋微转,“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夜里怕是要冻着。我屋里正好有两床上好的蚕丝被,前儿刚让浆洗房弹好的,蓬松又暖和,我一个人住着也用不了两床。姑娘要是不嫌弃,我这就让丫鬟给你送过去?”
“那我先谢过姨娘了。”温毓没有推辞,坦然应下,眼神里不见丝毫谄媚,倒多了几分坦荡。
“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谢,”唐姨娘笑着摆手,指尖轻轻抚过小腹。
温毓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语气自然地问:“姨娘这胎,该有九个月了吧?”
“可不是嘛,眼看就要临盆了。”唐姨娘笑得更柔了些。
“恭喜姨娘了。”温毓目光扫过落雪的石板路,“地上滑,你慢些走。”
“好,你也当心。”目送温毓走远后,唐姨娘脸上的笑意才淡了些。
她是在“沈云曦”被送走后才进的沈府。
这些年听了不少关于这位四姑娘的传闻——说她没规没矩,性子既扭捏又怯弱,偏还生了满脑子坏心思,甚至放火烧过院子,是个十足的“灾星”才被送走。
可这两次接触下来,她却觉得府里的话多半掺了假。
这位四姑娘看着身子单薄,眉眼间却藏着股不服输的劲,刚回府就接连让老太太、赵氏和沈若兰吃了瘪,应对时不卑不亢,半点没有传闻里的怯弱胆小。
唐姨娘心里门清,她犯不着急着站队。
先给这位四姑娘递个好。
若她真不简单,自己也算提前占了个好位置。
若她依旧是个任人拿捏的孬种,自己也不过是送了床被子,不算吃亏。
温毓没急着回司芳院,她转去了后院小湖。
湖面冻得瓷实,泛着比刀子还锋利的光。
她弯腰捏了团雪球,抬手砸向冰面。
雪球碎成齑粉,冰面却纹丝不动。
云雀紧跟着捏了团更大的雪球,胳膊抡得浑圆,狠狠砸向冰面,雪沫子溅了满鞋,嘴里还发着狠:“主子,干脆把这些人全杀了,省得费心思。再不见血,我这刀都要生锈了。”
“傻丫头!”温毓忽然笑了,笑意却没染到眼底,“杀人当然痛快,一刀下去干净利落。可比起让他们痛痛快快死,我更想看着他们一点点想起自己做过的恶,记起那些见不得人的算计,日夜被恐惧啃噬,先吓破了胆,再慢慢还债——那样,才有意思。”
云雀咂摸了两下她的话,眼睛顿时亮了:“还是主子会玩,我喜欢。”
“把你的刀子磨钝些,到时,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嗯!”云雀用力点头,又好奇地盯着冰面追问,“主子,这水下有什么啊?您都看半天了。”
温毓抬眼,眼底掠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声音轻得像落在冰面的雪:“下面,有好东西。”
转眼便到了腊月十五。
沈家的亲戚们备妥年礼登门,庭院里笑语喧阗,往来的仆妇捧着礼盒穿梭,一派热闹景象。
可沈若兰的屋里却透着股压抑的慌。
她身上的淤青又多了几块,更让她心头发毛的是,身上总时不时散出一股若有似无的腐味,像阴沟里闷久了的烂木头。
这两天赵氏急得满嘴燎泡,接连请了十几个大夫。
可每个大夫诊完都脸色发白,支支吾吾说那是尸斑。
赵氏只能攥着银子挨个堵嘴。
又强装镇定安慰女儿:“别听那些庸医胡扯,等过了今日家宴,娘再请大夫来。”
可沈若兰哪能安心。
今早一照镜子,额角竟又多了块青斑,虽不大却格外扎眼。
她吓得手脚发软,忙叫丫鬟取来最厚的脂粉,一层叠一层往额角、手腕上盖,又抓了大把花蜜往衣襟、袖口里撒。
直到镜中的自己瞧不出半分异样,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她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镜中异象。
自己身后竟站着一抹浑身湿漉的身影,一张苍白的脸半掩在滴水的发丝下,那双空洞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沈若兰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脸色瞬间煞白如纸。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你看到了吗?”沈若兰声音发颤。
“看到什么?”丫鬟疑惑地环顾四周。
“有人!方才有人站在我身后!”沈若兰慌忙起身,在屋里翻来覆去地找。
可桌椅整齐,屏风后、帐子旁都空无一人。
哪有半分人影?
她瘫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的看向妆屉上那面镜子。
没有任何异常。
她稳住心神,安慰自己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看花眼了。
可她看到的那双眼睛......
怎么和“沈云曦”这么像?
老太太那边来人传话,长辈们要说话,让姑娘们不用过去请安了,吃饭时直接去饭厅就行。
堂表几家的姑娘们便聚到了后院的暖阁里。
围坐在炭盆旁吃茶赏雪。
沈若兰坐在靠窗的位置,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将额角和手腕的淤青遮得严严实实,身上又浸满了花蜜的甜香,任谁看都是一副精致得体的模样,没人瞧得出半分异样。
大家的话题一致地围绕着“沈云曦”。
“哪有抬口棺材回来咒自己亲人的?大过年的,真不吉利。”
“当年把人送出去,如今还接回来做什么。”
“毕竟是亡妻之女,得顾及点体面。”
“就是在庄子上养刁了,才会做出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来。”
“乡野胚子,能指望她有什么规矩。”
“不是人人都像若兰姐姐那般识大体,她沈云曦,连若兰姐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沈若兰捧着热茶,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故作谦虚道:“四妹妹缺乏管教,难免做出一些粗鄙之事,如今她回来了,慢慢管教,会变好的。”
“本性如此,能变到哪里去。”
“也就若兰妹妹你性子好,换做是我,早像当年那样,赏她两耳光了。”说话的是乔姑娘,老太太那头沾了亲的晚辈。
往年来府里玩,就属她带头欺负“沈云曦”最多。
“对了,沈云曦她人呢?不会见我们一来,就躲起来了吧?”
恰在这时,丫鬟慌得脚步打颤地闯进来:“乔姑娘——”
乔姑娘脸色沉下来:“什么事慌得没个样子?”
“采、采莲她......她......”丫鬟攥着帕子,话都说不利索。
“她怎的了?”乔姑娘眉梢一挑,语气更厉,“不是让她去取手炉?这会子还磨蹭,不是又偷懒去了?”
“采莲在路上撞见四姑娘,被......被四姑娘扣下了!”
“沈云曦?”乔姑娘指尖猛地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