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睦月彤泽的九霄台出来，漓漾难得的没有用移形换影，而是一步一步踩过回音廊外的十里幽暗冗道，及弥音阁外的十里长阶。

回到陌离殿时，漓漾猛然发现，自己手心居然沁出汗来。

踱步入到内殿寝室，漓漾寻着床榻的位置屈身坐下。两侧的纱窗正开着，清冷的凉风落在皎洁的月光里吹入室内，挂在床榻两侧被撩的轻舞飞扬。

扫开的影子浮掠在漓漾眼中，晕开浅浅的涟漪。

低着头，无端想起方才九霄台内睦月彤泽的那番话，漓漾顿时宛如在心中梗了一块铅，堵的说不出话。

“殿下，您可是回来了，您累不累，要不属下帮您揉揉肩？”清脆若珠玉落盘的嗓音带着热络敲落入漓漾的耳膜，微微拧过头，荼蘼熟悉的面容，倒映在漓漾的眸子里。

漓漾的面色，瞬间冷下。

“荼蘼？”冷色越凝越沉，漓漾偏过凝落在荼蘼脸上的眸光，音色寒若霜雪，

“既然你已经是高攀上魔域圣主的，便没必要屈尊纡贵，委屈在我身侧。”

此话一落，荼蘼立马在漓漾跟前跪下，连连磕下几个响头，

“殿下，属下一片忠心皆是为殿下打算。”抬头时，氤氲泪意已然赢满眼眶，方才连着几下重磕的额头赫然有紫青一片。

漓漾到底不是狠心之人，见她如此，心也软下来。但仍是不能原谅她在揽夜城所做的一切，只是淡淡的挥一挥衣袖，叫她起身，

“起来吧，莫要在我跟前唱苦肉戏，瞧的我心烦。”

听她如是说，荼蘼知她是饶恕自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身。正想开口说话，忽尔听着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窜杂着婢女窃窃私语声，悠悠传入房内。

“你可是听说了么，今日王上要在金银台处决仙都的奸细。”

“如此盛大的事情，哪能不听说。只是可惜，今日我们当值不得前往金银台一看那浩大场面，想来都觉得遗憾的紧。”一婢女接着话，话音里尽是不能到场的遗憾。

“可不是么。”有人答，

“据说原本王上是抓到仙都公子了的，可不知怎的，竟是让他逃了。若是能将仙都公子处决，也好威震仙都的那群自以为是的仙人，告诉他们咱们魔域也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就是......”

......

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耳畔。漓漾的神志却如被那番对话魔怔住一般，失魂落魄。好不容易缓过神，撩起衣角就往门口跑。

“殿下，不可！”荼蘼伸手想去拦她，到底是晚了一步。

捏了个诀，漓漾瞬间来到金银台。才刚刚看见金银台中间刑台上的一片人影，忽有一片明光照入眼眸。待到眼前清明时，刑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残留在台上的几缕齑粉，仿佛悠悠诉说着什么。

台下看热闹的众人，开始慢慢散去。

“呵！”深深呼出一口气，漓漾似乎被一双无形的手拘住心脏，心口闷的将要喘不过气。看着清冷下来的金银台，漓漾不忍再留。

漫无目的的在阎都内游走，不知不觉，漓漾又来到坤浮宫。

九鹭连姿势都没有换，一如往常般躺在白玉阶梯上晒着月光。眼角的余光瞥见漓漾过来，连眼皮都不曾一抬，慢悠悠开口，“殿下来了？”

“嗯。”漓漾心情沉重，声音也显得萎靡。在九鹭身边坐下，漓漾双臂环过膝，眸光渺远的望着前方。

“殿下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挨夫子的训斥了？”察觉到漓漾的不同寻常，九鹭撑地坐起，眉眼含笑的瞟着漓漾。

却见漓漾叹了叹气，满眼幽深的望着自己，道：“九鹭，人魔之间，当真不能共存么？”

漓漾这个问题，是真的将九鹭给问住了。花白的眉毛簇做一团，低头迟疑半晌，才缓缓开口，

“若是没有当初的神魔大战，兴许人魔真的能共存。”

“可是神魔大战，不是我族挑起的么？”心里认定九鹭跟魔域别的人不一样，漓漾才敢口无遮拦的，说出这话。

饶是九鹭听了这话，面色也有些微变，但好歹没有像魔域其他人那么偏激。沉了沉眸色，九鹭平稳一下音调，才出声，

“当年的事情早已时过境迁，谁是谁非，如今也没有了定论。再说了，殿下你又没有去过凡间，不曾见过凡土的人，为何如此确定当年的事情错在我们呢。”

“我......”九鹭话到末端，忽尔凌厉起来，一时间，漓漾被逼的哑口无言。努了努唇，憋红脸吐出一句，

“我虽是不曾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但太后娘娘是过来人。当年事情真相如何，太后她......”

“殿下！”没让漓漾将话说完，九鹭沉下脸喝住她，

“殿下在阎都多年，当真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么？”

“九鹭。”许是九鹭神色太过严厉的缘故，漓漾抿着唇，清澈的眸底氤氲起泪雾。吸了吸鼻子，话出口时，染了哭腔，

“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原来也一样。”

话落，漓漾起身抬步要走，脚步还没迈出去，又被九鹭喊住，

“殿下，去一趟人间吧。”

“什么？”漓漾明显一愣，转过面看着九鹭，眼底尽是疑惑。

九鹭也站了起来，走到漓漾身旁，抬起头看一眼澄蓝的天幕。一轮皎洁的

明月正悬在他的头顶，清凉的月光流泻下来，渡了他一身清辉。

从漓漾站的地方望过去，只觉得他的身影萧索而孤独。

“九鹭？”漓漾挨着九鹭贴近了些，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九鹭回神低下头，眸光幽深的拢着漓漾，许久才道：“唯有亲眼所见，方能下定论。殿下心有疑惑，何不亲临凡间，亲自寻找答案。看看殿下心中的凡人，是否真有那么良善。”

“凡间！”漓漾确实被九鹭的话打动，眸底骤然一亮，但很快又暗下去，

“说的容易，神魔大战之后，天地玄门被关闭。那儿的封印连吾王都没有办法解，我又如何能。”

“吾王解不开天地玄门的封印，但有一样法宝可以。”勾了勾唇，九鹭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什么法宝？”漓漾的眼眸再次亮起来，问。

“千丝浮屠镜。”九鹭答。

“不过，我是不会将它给殿下的，殿下想要得到千丝浮屠镜，得自己想办法。当然，殿下可以在我的眼底将它偷走。”很快，九鹭再次出声，将给漓漾的希望打破。

“呵呵。”漓漾垂头丧气的低下脑袋，只当九鹭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