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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他在蜂舍养伤三月,给我讲诗书礼易,说我比京中贵女还要灵秀。
后来他在镇上办了学堂,我依旧养蜂制蜜。
成婚那夜没有花轿喜烛,他摘了野花编成花环戴在我鬓间:“筱晓,我必不负你。”
安安出生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他抱着女儿在树下转圈,花瓣落满肩头:“就叫安安,愿岁月安宁,一世平安。”
那时我怎会想到,后来正是这个说要给我们母女安宁的男人,为了讨谢舒微欢心,攀附权贵,亲手将女儿推下悬崖。
遇见谢舒微那日,蜂群异常狂躁。
血蜂从来只听我号令,那日却发了疯般扑向后山小巷。
我循着嗡鸣声追去,撞见五个地痞正按着一个少女施暴。
她的衣裳被撕得破碎,嘴被肮脏的手帕堵着,唯有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天空,盈满了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那眼神让我想起从前的自己。
蜂群随着我的怒意愈发汹涌,黑压压地罩住那些歹人。
歹徒被蜇得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她蜷在墙角瑟瑟发抖,我问她名字,她只是茫然摇头。
原来她从小失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靠着捡馊饭活下来,像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唯一的玉佩早就当掉了,换了三天的饱饭。
我心一软,牵起她的手:“跟我回家吧。”
那时我和苏祠已经有了安安,米缸常常见底,我还是匀出一碗薄粥给她。让苏祠教她和安安一起识字念书。
她时常噘嘴抱怨课业枯燥,我却铁了心要她读书——我吃过不识字的亏,这辈子除了养蜂什么也不会,不能让她重蹈我的覆辙。
可我万万想不到,她竟是流落民间的公主。
更想不到,在她恢复身份那日,会笑着对苏祠说:
“杀了她们,驸马之位就是你的。”
那日,玄铁镣铐深深嵌进我的腕骨,鲜血顺着铁链滴落在悬崖边的碎石上。
安安被吊在腐朽的木架上,细麻绳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勒出深紫色的淤痕。
寒风吹起她散乱的发丝,小脸上满是泪痕。
“娘亲…安安怕痛…“
她哭哑的嗓音像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安安听话,再也不吵着吃糖人了…“
我发疯似的磕头,前额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叩首都溅开暗红的血花:
“求求你们!孩子才五岁!她什么都不知道!要杀杀我!”
谢舒微把玩着手中的绳索,唇角噙着残忍的笑意:“放了她?可以啊。
姐姐把御蜂的骨哨交出来,我这就放人。”
我浑身一僵。
那骨哨是祖传的秘宝,是用我心头血浸养多年的蜂王骨所制,能与血蜂共鸣。
交出它,就等于交出了我的自保能力。
就在我迟疑的刹那,谢舒微突然松手!
麻绳嘶嘶滑落,安安瞬间坠落!
“我给!我给!”我嘶吼着掏出颈间的骨哨掷向她。
“放了安安!快拉她上来!”
谢舒微接住骨哨对着天光端详,忽地轻笑:
“当然啦姐姐,本宫最重诺言。”
当我连滚带爬扑向崖边时,她却将绳头递给始终沉默的苏祠:“驸马,该表忠心了。”
我看见他唇瓣微动,无声地说:筱晓,对不起。
然后他松开了手。
安安像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入万丈深渊。
她最后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还映着爹爹狠心松手的模样。
“干得漂亮!苏祠!”在谢舒微的欢呼声中。
我下意识纵身想抓住安安,跟着跃下悬崖。
天旋地转间,我被崖壁横生的虬枝接住,浑身筋骨俱碎般剧痛。
挣扎着爬下悬崖时,血月正悬于苍穹,将整片山谷染成猩红。
崖底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循着狼嚎声踉跄奔去,只见几只野狼正在撕扯着什么...
那件我亲手绣的桃红小袄早已被血浸透,上面歪歪扭扭的“岁岁平安“四个字,如今浸在血泊里讽刺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