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是上过新闻的大恶人。

参加了几次大师讲座后，却突然转了性子。

她在家里布置了一张六米长的大佛台，上面供奉着八位仙家。

整天茶饭不思，一心礼佛。

我拿着她的体检单劝她好好吃饭，可她却反过来骂我：

“你个死蹄子就是见不得我好！我这辈子过得不顺当，你又不是不知道！”

“佛家说人有轮回转世，只要我用心服侍，下一世一定能投生个好人家！”

我闭上嘴，不再去触她的霉头。

可夜里，我的耳边却突然响起了电机转动的声音。

只见婆婆深夜带着一个和尚模样的光头男人。

正拿着剃头的电推子站在床边，为我剃度出家。

1

那和尚下手没轻没重，我的左耳感受到一阵锐痛。

伸手探去，只摸到了坚硬的发茬和淋漓的鲜血。

我看着掉落在枕头上的一大把头发，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妈！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啊？！”

“还有！这人是谁啊？你怎么大晚上地领陌生人进门，还......还剃我的头发......”

婆婆听到我的话，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神情看着我。

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她抬头看向我，眼里散发着圣人般的光芒。

“你今日口无遮拦，冲撞了堂上的各位仙家！”

“我特意请来怀素大师，为你消除业障！”

“大师说你业障太深，必须得遁入空门，余生侍奉佛祖才能得以超生。”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我好？”我气得浑身发抖，“未经我同意，大半夜找人过来剃我的头，这是为我好？”

“你拜佛我不拦着，这是你自己的信仰，但你有什么权力硬拉上我？！”

我扭过头，用力推搡身边装死的丈夫：

“赵磊！你妈弄出这么大动静，我不信你还能睡得着！”

“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妈都干了什么？！我明天还怎么上班啊！”

赵磊半眯着眼，神色不悦地盯着我。

“剃都剃了，你在这儿跟我吵吵有什么用？”

“明天出门，你买个假发戴上不就得了？”

“剃了半拉跟秃驴似的，叫我说干脆剃完，省得看着别扭！”

说罢，他拉扯着被子，又缩了回去。

看着老公不管不顾的样子，我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刚想伸手锤他，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回头看去，此刻的婆婆得到了自己儿子的默许，挺直了腰杆。

她眼神一狠，猛地扑上来，双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

“大师！快！趁现在给她剃干净！”

“留着一半的头发，怎么能算诚心悔过？”

那大师闻言，举着电推子就朝我的头顶压了下来。

电推子电机转动的“嗡嗡”声，与我的头腔共鸣。

“放开我！你们滚开！”

我拼命挣扎，双腿乱蹬。

可婆婆仿佛用了吃奶的力气，死死箍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那男人按着我的头，冰凉的推子齿贴着头皮。

所过之处，发丝纷纷掉落。

我感觉到裸露的头皮接触到冷空气，一种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化妆镜里反射出我斑驳的脑袋，一股被压抑的怒火霎时间冲到了顶点。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的身体爆发出一股蛮劲。

胳膊猛地一抡，狠狠打在那个大师的胸口上。

他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撞到了婆婆。

只见婆婆那肥胖的身子晃了晃，一屁股结结实实地跌坐在地上。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婆婆呆坐了两秒，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局面。

随即拍打着地板，放声哭嚎起来：

“哎哟！没天理啊！儿媳妇打婆婆啦！”

“我为你着想，连夜把大师请过来，还不都是为了给你赎罪？！”

“你个丧良心的！我......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2

赵磊看见婆婆摔倒在地，哭得可怜，也不装死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妈！您没事吧？”

他紧张地扶住婆婆的胳膊，扭头对我怒目而视。

“林晓！你他妈疯了！”

“妈这么大年纪了，你说动手就动手，知不知道什么叫孝顺？！”

“你刚嫁过来的那几年，妈是没少给你穿小鞋。”

“但人人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妈现在已经悔悟了，你还想让她怎么着？”

婆婆见有儿子撑腰，哭嚎得更加卖力。

捶胸顿足，眼泪鼻涕一起流：

“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啊！”

“我一把岁数了能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为了能帮你赎罪，不惜花费重金，深夜把怀素大师请来，为你剃度出家。”

“你却白白毁了我要带你遁入空门的造化，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番好意啊！”

我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冷笑一声。

指着自己斑驳不堪的脑袋，声音发颤：

“一番好意？未经我同意，你半夜带回家一个陌生男人给我剃头，这叫一番好意？”

我的目光猛地射向一脸事不关己的丈夫，嘲讽地说道：

“既然出家这么好，这么积攒福报，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剃度出家去做和尚？”

“他是你亲儿子，你让他去侍奉佛祖啊！干嘛非得找上我？”

婆婆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她脸色骤变，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

“那怎么能一样！”

她一把搂住赵磊的胳膊，像是护着什么绝世珍宝：

“磊磊是我们老赵家的独苗，是顶梁柱！”

“他要是出了家，谁给我们老赵家传宗接代？那我们老赵家不就绝后了吗！”

她眼珠子转了转，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再说了，我儿子是有编制的人，端的可是铁饭碗！”

“你单位就是个私企，要我说这活儿干不干都行。”

“左右你对社会也没什么贡献，还不如当了尼姑，好好伺候西方佛陀呢！”

“给咱们家，也给你自己积点阴德福报！”

我刚要反驳，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怀素大师立刻动身挡在了婆婆和老公的身前。

他单手立掌，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开口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少安毋躁。”

“您眉宇间自带灵光，与佛有缘，此乃宿世善根显现。”

“红尘俗世，工作钱财，不过皆是过眼云烟。”

“唯有放下执念，斩断三千烦恼丝，潜心修行，方能解脱自在。”

他一脸慈悲地对着我微微躬身，我的视线却聚焦在他低下来的头顶处。

那上面，没有和尚该有的戒疤。

他直起腰身，露出脖领间的闪闪金光，继续说道：

“您婆婆一片慈心，贫僧亦是顺应缘法，还望施主莫要再执迷不悟......”

“等等！”

我出口打断了他的絮叨。

“大师，您脖子上戴的金链子露出来了......”

3

怀素大师脸色骤变，手忙脚乱地将那条粗大的金链子塞回衣领。

我看着他脖领处那道一闪而过的金光，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

“大师，您这脖子上戴的金项链，看着分量不轻啊！”

“怪不得我婆婆整天念叨着遁入空门，早知道能有这滔天的福报......我还拦着干什么啊？！”

大师干咳两声，强装镇定：

“阿弥陀佛，女施主误会了。”

“此乃一位虔诚的信众，委托贫僧代为开光的。”

“需随身佩戴沾染佛性，并非俗物。”

听着大师狡辩的话，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

这个所谓的大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虽不深谙这些，但常识总是有的。

给别人开光的物件儿，怎么可能需要和尚戴在自己的身上？

更别提家里那张六米长的佛台上，整日整夜燃烧不断的香火了。

婆婆信佛后，我曾问过懂的人。

普通人家供佛，只需要初一十五上香换供。

即使是那些与仙家有缘的人，也只是每天上午的时候进一次香即可。

从没听说过寻常百姓家，需要每天24小时，整日整夜香火不断的。

就连寺庙里的和尚，也不像婆婆一样，每天晚上定闹钟起床上香！

这烧得哪里是香，分明是钱！

我盯着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

“妈，您每个月那三千块钱的养老金，是不是也跟着那些香灰一起，烧得干干净净，一分不剩了？”

“你能告诉我，你那些香烛用品，都是从哪儿买来的吗？”

婆婆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你胡扯什么！”她尖声打断，“我心诚！我乐意！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

她指着那个假和尚：“怀素大师是得道高僧，岂容你污蔑！”

我不理会她的叫嚣，目光重新锁定在那位“大师”的身上。

“大师，您这身行头也挺别致啊！”

“做法事的时候，不穿袈裟，穿皮衣？”

婆婆立刻替大师狡辩：

“天凉了！大师不穿袈裟出门有什么问题吗？你个死蹄子就是没事找事！”

我点点头，继续发难：

“好，皮衣就算了。，您这头顶，怎么光溜溜的，一个戒疤都没有？”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烫那玩意儿了！你怎么那么多讲究！”

“哦——”我拖长了音调，最后看向怀素脚上那双格格不入的球鞋。

“那这AJ......也是佛门新款？方便大师在俗世中行走？”

“没错！”婆婆梗着脖子，“大师要行走四方，普度众生，穿双好鞋怎么了！”

我看着婆婆那油盐不进、执迷不悟的样子。

既然说不通，那就不说了。

婆婆不是常把因果报应挂在嘴边嘛。

那这一次，我就不干涉她的因果了。

一旁的赵磊见状护在婆婆身前，冲我狗叫。

看着他那颗完好无损的脑袋，我摸了摸自己狗啃似的发型。

随后一个邪恶的计划涌上心头。

我微微低下头，脸上的怒容瞬间消散。

像是被彻底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垂下肩膀，又像是终于“顿悟”。

“妈，大师，你们......说得对，可能真是我业障太深，不识好歹了。”

我抬起眼，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虔诚”：

“我想通了！我愿意消除业障，为咱们家积攒福报！”

“遁入空门，余生侍奉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