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宵完成期末大作业，刚眯眼，就被妈妈的专属铃声吵醒。

“小小，你弟橡皮不见了，把你的寄给他。”

我恍惚了下，以为在做梦。

“寄橡皮的时候顺便给你弟买两套衣服，天冷了，他的衣服裤子都旧了，鞋子要贵的，不要那种便宜的......”

困意戛然而止，我走到阳台接听电话。

“就一块橡皮，你让他自己去买，最近考试周我没时间去兼职，饭都要吃不上了，没钱给他买东西。”

通宵让我头晕脑胀，听着我妈的声音就止不住犯恶心。

“死丫头，胆子大了，你马上买回家的票给弟弟买橡皮。”

我压抑着火气，下意识反驳，“我期末考难道还比不上弟弟的一块橡皮？”

通宵的手机在此刻恰好没电关机。

我抹了把脸，头一次生出反抗的心思，拖着疲惫的身体爬上床，不想理会我妈。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敲的震天响。

1.

“什么情况？”

全宿舍的人都被惊醒。

最近的舍友刚拉开门，就见导员一脸严肃朝我走来。

“苏小小你妈妈说你们家有急事，让你马上买票回家，这是假条。”

我吓得白了脸，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导员我们家没有急事，只是我弟的橡皮找不到，我妈非要让我回家给他买......”

宿舍陷入诡异的安静。

导员一脸错愕的看向我，随即拧眉将假条递给我。

“你妈妈早上六点五十分就给我打了一通电话，每隔十分钟一次。”

“她在电话里说你们家出了天大的事，让我务必通知到位。”

“务必通知到位”几个字被导员加重。

我几乎瞬间就能想到我妈咄咄逼人的嘴脸。

“导员我发誓，我家里真的没有急事。”

为了让导员相信我的话，我点开跟我妈的聊天界面，几百条消息如潮水般瞬间涌出来。

先将我臭骂一通，最后让我马上滚回家给我弟买橡皮。

导员看完信息，神色复杂的拍了拍我的肩。

“作为老师来说，在期末周这样特殊的时期还是尽可能不要请假，至少要完成考试以后再说其他。”

我再三解释，又道了谢。

等导员走后，舍友们欲言又止的看向我。

我低着头当做没看见，不满的给我妈回复信息。

“橡皮让弟弟自己买。”

“我要准备考试。”

发完消息，为了防止妈妈打扰我的心情影响后续考试，我直接将手机开了飞行模式。

收拾完跟着舍友们一起去食堂。

刚坐下，她们便将热乎的豆浆、肉包子和鸡蛋递给我。

“小小，其实早上的电话我们都听到了。”

“阿姨是不是有点重男轻女？”

“一块橡皮就让她凌晨六点给导员打电话逼着你回家，我觉得你真应该好好为自己做打算了。”

她们的话，让我沉默。

记忆中，弟弟还没出生时妈妈对我很好。

她给我梳麻花辫，给我织毛衣，给我煎酥脆的鸡蛋，每天去接我放学。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个小学。

直到弟弟出生。

我像被遗忘在角落的垃圾。

房间从温暖的东边搬到了堆满杂货的杂物间。

从初一开始我被勒令住校。

一直到到考上大学，每年暑假都在舅舅的餐馆帮忙，工资都用来给弟弟报游泳、跆拳道、绘画、书法等兴趣班。

如果不是高考成绩太好，被学校大肆宣传，我妈甚至不想让我继续上学。

开学前我办了助学贷款，临走前舅妈偷偷塞给我两千生活费，让我照顾好自己。

而我妈根本不记得我的开学时间，带着我弟在外面旅游。

诸如此类，太多了。

我压抑混乱的思绪，迈进考场。

看着眼熟的题目和类似的题型，我压抑了一早上的情绪终于有些松动。

埋头苦写了一个小时，终于写完所有题。

刚抬头，就见导员神情焦急地站在原地。

2.

我心里咯噔一下。

被我妈只配的恐惧萦绕在心头。

顾不上多想，提前交卷后就朝着导员跑去。

“苏小小马上给你妈妈回电话，她联系不上你，已经把投诉电话和信息都发到主任手机上了。”

“现在我已经被勒令停职查办，我的实习期都还没过。”

......

导员喋喋不休的在我耳边念叨，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坠入冰窖。

又是这样。

妈妈总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班主任每一个没被她骚扰过。

我以为大学会有改变的，没想到她还是这样。

为了导员的工作，我立刻拨通妈妈的电话。

“你为什么要举报投诉我的老师，她做错什么了？”

妈妈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贱丫头，老娘养你这么多年是为了让你为了一个外人来质问我？”

“白眼狼，没良心的狗东西。”

“赶紧给我滚回家，否则就别想读书了。”

电话被挂断，我涨红了脸，冷汗止不住的往下冒。

导员站在我身边将电话里的内容听得清清楚楚，片刻后她带着我一起到了主任办公室。

我们进去时，里面已经围满了领导。

手机截图和视频，以及刚刚的通话记录都被我拿出来。

经过两个小时的讨论和解释，导员的问题被解决。

压在我心头的石头，勉强松了点。

刚走出办公大楼，我妈的夺命连环call又来了。

我咬着牙，直接挂断。

下一秒，信息就冒出来。

“如果天黑之前你没回家，那我就给你办理退学手续。”

明明是烈日当空，我的心却凉了个彻底。

我知道，她的话一定说到做到。

第一次反抗她时，她撕了我参加作文大赛的文章。

第二次反抗她时，她打了我整整一天，将我关在家里三天不给吃饭。

第三次反抗她时，她带着弟弟去外婆家，将我丢在家里，锁着门连水都不给我留，我在家里奄奄一息是隔壁奶奶报警将我送到医院。

......

后来的无数次，成了我不敢反抗的噩梦。

最终，我在晚上七点半赶回家。

害怕她给我办理退学手续，我铆足了劲一口气爬上七楼。

钥匙刚插上，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弟弟苏明宇嘴里叼着鸡腿，右手拿着龙虾，一脸嫌弃的望向我。

“你怎么才回来？都怪你没给我买橡皮，害得我今天绘画比赛只拿了三等奖。”

他堵在门口，死活不让我进屋。

我妈端着最后一盘菜出门，眼尖的瞥见门口的我。

她恶狠狠瞪了我一眼，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将我拽进屋，顺手关上大门。

“东西呢？”

我艰难咽下口水，从兜里将橡皮递过去。

见我完成她下达的任务，妈妈紧绷的脸色总算好了点。

“行了，东西送到你就走吧。”

她说罢，温柔拉着弟弟坐在餐桌前，又贴心的将大龙虾和鸡腿都放在弟弟眼前。

一天只吃了包子和豆浆的胃在此刻隐隐作痛，我看向妈妈。

“妈，我还没吃饭。”

3.

我妈愣了一秒，随即不耐烦从兜里掏出五块钱。

“去外面随便买个饼子吃了算了，赶紧回学校去。”

说完她直接坐在餐桌旁，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我。

我看着满桌子盛宴，委屈和不满一点点扩大。

“凭什么？”

房间安静一秒。

我上前一步，咬紧牙关，将心底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凭什么弟弟只要一块橡皮我就要从学校飞奔回来，没达到你的目的，我身边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我回了家，只能吃五块的饼子，苏明宇一顿饭就是我半个月的生活费，凭什么？”

妈妈被我的态度激怒，抬手狠狠一耳光打在我脸上。

“就凭我是你妈！”

“你是我生下来的，天生就该让着你弟弟。”

“别说五块钱的饼子，就连你买衣服的钱，吃喝玩乐用的钱都是浪费，你就应该给你弟弟存着。”

“姐姐就应该是弟弟的存钱罐。”

心底最后一丝希冀彻底消散，我泪眼朦胧的看着淡定吃饭的弟弟。

在我和妈妈的矛盾里，他永远都是事不关己。

我深吸一口气，失望的捂着脸扭头跑了。

回学校的车早就没了。

从家到学校一百多公里，我兜里的钱根本不够买回程的票。

无奈之下，我拨通了舅舅的电话。

舅舅舅妈半个小时就找到我。

“小小又瘦了，在学校要好好吃饭，你妈那个人偏心惯了，实在不行过年就来舅舅家里。”

舅妈脱下外套将我抱在怀里，舅舅将温度调的正好。

车里温馨的气氛让我止不住落泪。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刚脱掉衣服就摸到兜里的两千块钱。

紧接着，舅妈的短信也来了。

“对自己好点，有需要就找舅妈。”

我捂着嘴，崩溃的站在门口哭了起来。

舍友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扶着我坐在凳子上，又递给我各种零食。

哭到眼睛酸胀到看不清，我随便洗漱完就躺下了。

一直到放假，我妈再没有任何一条消息。

同学们三三两两回家，我磨蹭在最后，提着行李打算给自己找个假期兼职。

刚走出宿舍楼就见舅妈牵着妹妹正在四处张望。

“姐姐！”

妹妹兴奋的扑进我怀里，舅妈拉着我上了车。

寒假在舅舅一家的安排下，我们去了云城。

我第一次见到雪山，看到漂亮的大海，也见到了自由的白鸽。

反抗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除夕夜。

舅妈带我换了新衣服，舅舅神秘的给我塞了大红包。

妹妹将烟花棒分给我。

如果没有拨来的电话，这是我最快乐的新年。

“又是我姐？”

舅舅看着我僵硬的神色，抬手就将手机抽走。

十几天的美梦在这一刻被妈妈的一通电话戳破。

我攥紧手指，紧张的不敢吭声。

“苏小小大过年的你死在外面了？不回家也不说一声。”

“你弟弟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妈妈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让我品出一丝关切。

4.

“他闹着要吃你做的藕丸子。”

这句话，如一盆凉水彻底浇灭我的希望。

“妈，我......回不来。”

我妈的怒气似乎瞬间被点燃，她拔高声音，怒吼。

“我不管你在哪儿，马上给我滚回来，否则就永远也别回来了。”

我咬着唇，委屈瞬间迸发。

“人呢？哑巴了？”

“大过年不回家，是不是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在外面鬼混，从小我就知道你不是安分的东西。”

“要是不愿意读书，等过完年找个人嫁了，把彩礼给你弟留着上学，也省的我每天还操心这些东西。”

“你做姐姐的......”

妈妈的指责还在继续，舅舅的脸却黑的彻底。

他厉色打断她的话，“姐，大过年的你跟孩子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放假你不关心她为什么没回家，除夕夜了让她回家做饭，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舅舅的声音一出，妈妈就像是被掐住嗓子的鸡。

“之前年夜饭都是我姐做的。”

“今年怎么做不得了？”

苏明宇的声音适时冒出来，让舅舅脸色更差。

他朝舅妈使了个眼神，便拿着手机走到一旁去接听。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忐忑不安的一直等着舅舅给我下最终命令时，他终于回来了。

“舅舅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可不可明天再回家。”

我纠结很久，只想这美梦能多这最后一天。

舅舅将手机递给我，温柔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那晚我们在海边玩到半夜，舅舅没说让我回去。

甚至第二天我妈的电话也没来。

一晃到了开学的时间，舅舅一家将我送到学校，买了大包小包的吃的送进宿舍。

“好好照顾自己，你妈那边不用操心，她不会再来打扰你。”

“有需要给舅妈舅舅打电话。”

我将他们送到校门外，依依不舍的挥了挥手。

妹妹趴在窗户朝我道别，“姐姐记得想我。”

开学课程多了起来。

我每天宿舍、教室、兼职，三点一线。

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心里惦记着我的一等奖学金，打算拿到奖金就给舅舅一家买礼物表达感谢。

某天等我刚结束兼职回宿舍，舍友就兴奋的拿着零食给我分享。

“呐，这可是我拿特等奖学金买的零食哦~”

我愣在原地，疑惑道，“奖学金已经到账了吗？”

“对啊，上周三就发了。”

舍友的话让我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吓得我连忙登上掌上银行，反复刷新和查看都没有消息。

我魂不守舍的睡了一晚，第二天直接去找到导员。

面对我的疑惑，导员拿出“自愿放弃奖学金”的说明让我看。

“这是你妈妈上个学期末寄到学校的，说是你自愿放弃奖学金，要让给更需要的同学，她当时说你们早就沟通好了，不用通知你。”

办公室里老师神色各异，我死死盯着那张纸，气得眼眶发红。

离开办公室，我立刻拨通妈妈的电话。

“奖学金没了知道给你妈打电话了，我说过，不听话的孩子是要有惩罚的，这就是你的惩罚。”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我气血翻涌。

我艰难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这么做，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惩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