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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子在恐惧和饥饿中一天天熬过去。
身上的伤结了痂,又添新伤。
我对那打火机的疑惑,不敢对任何人说。
就在我几乎要麻木的时候,我妈来了。
“沈三娘来了!”
“哪个沈三娘?”
“还能有哪个?就那个赌鬼!她来看她卖进来的那个赔钱货了!”
我的心猛地一缩,我妈来了?她来干什么?
打手过来叫我,眼神鄙夷又带着点看好戏的兴奋。
“喂,小贱种,你妈来看你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被推搡着带到工厂前院那片空地上。
我妈果然在那里。
还是那身廉价的、艳俗的裙子,头发烫得枯黄,像一团乱草。
她正和龙哥站在一起,手指夹着烟,吞云吐雾。
看到我,她上下打量一番,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啧,龙哥,你们这伙食不行啊?怎么把我闺女养成这副鬼样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这还能卖上好价钱吗?当初说好的可不是这个数!”
龙哥皮笑肉不笑:“沈三娘,你闺女自己没本事,干活不利索,怪得了谁?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
“那不行!”我妈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狠狠碾灭,“当初说好了,养好了能卖去南边,价钱翻倍!现在这样,跟个病猫似的,谁要?尾款必须再加点!”
她竟是为了讨要“尾款”来的!
为了钱,她跑到这种地方,跟人贩子讨价还价!
我死死咬着嘴唇,嘴里泛起腥味。
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冷的。
“加钱?”龙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色猛地一沉,“沈三娘,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你以前‘供货’还算及时的份上,就凭你上次送来的那个‘扫把星’,害我们折了个据点,老子早就弄死你了!”
他往前一步,逼视着我妈:“别演了!谁不知道你沈三娘赌瘾比天大,离了我们这条线,你上哪儿弄快钱去?早饿死街头了!”
我妈的眼神瞬间暗了一下,像被戳中了痛处。
但仅仅是一瞬,她立刻又换上了那副泼妇嘴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起来。
“哎呀!没天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说好的钱不给够,还要威胁杀人啊!我不活了啊……”
她一边哭嚎,一边偷偷观察龙哥的脸色。
龙哥被她吵得心烦,啐了一口:“行了行了!妈的,晦气!再加五千,赶紧拿了钱滚蛋!”
旁边一个小弟不情愿地数出一叠钱。
我妈一见钱,哭声立马停了。
利索地爬起来,一把抢过钱,沾着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谢谢龙哥!龙哥大气!”她谄媚地笑着,把钱塞进胸口。
整个过程,她都没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她用来换钱的,一件无关紧要的破烂。
她数完钱,心满意足,转身就要走。
经过我身边时,她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然后,她像是没站稳,一个趔趄,猛地撞在我身上。
力气很大,撞得我向后踉跄了一步。
“没长眼睛啊!挡你娘的路!”
她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粗糙的手在我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得我一哆嗦。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东西,被她迅速塞进了我手里。
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嘶哑道:
“记住……那盒子……刻有你爸的警号……”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她没再看我,骂骂咧咧地,扭着腰走了,像打赢了一场胜仗。
龙哥朝她背影啐了一口:“妈的,疯婆子!”
打手推了我一把:“看什么看!滚回去干活!”
我浑浑噩噩地被推回窝棚。
直到蹲在熟悉的角落里,周围再次被黑暗和臭气包裹,我才敢慢慢摊开手心。
汗水已经把那小东西浸湿。
那是一把钥匙。
非常小,只有我小拇指一半长。
钥匙的形状很特别,带着几个不规则的小凹槽。
一把万能钥匙。
我妈,这个刚刚还在为人贩子少给了钱而撒泼打滚的女人,偷偷塞给了我一把求生用的万能钥匙。
为什么?
她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到底想干什么?
让我跑?然后她再把我抓回来,再卖一个更高的价钱?
我攥紧了那把钥匙,把它紧紧贴在心口。
那里,心跳如擂鼓。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必须出去亲口问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雨交加的夜晚,是最好的掩护。
雷声滚过,淹没了所有细微的声响。
看守也缩回了岗亭喝酒。
我蜷缩在窝棚最深的阴影里,听着身边压抑的呼吸,感觉时机到了。
我碰了碰旁边那个曾给我馒头的女孩,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她别出声。
我指了指门口,又晃了晃手里那把小钥匙。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猛地亮了,随即又布满恐惧。
她用力摇头,往稻草里缩了缩。
我明白了。
不是所有人都敢赌。
我不再犹豫。
像只猫一样,悄悄到挪门边。
锁是那种老旧的挂锁。
我屏住呼吸,将万能钥匙小心翼翼插进去。
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风雨。
第一次,没开,我的手抖得厉害。
第二次,调整角度,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
锁开了!
冷汗浸湿了我的后背。
我轻轻取下锁,推开一条门缝,闪身钻了出去。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没有立刻冲向围墙。
我妈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龙哥他们肯定以为我会往外跑。
我记得,龙哥和几个头目,经常往工厂后院最角落一个废弃的配电房跑。
那里门口总是挂着锁,他们从不让人靠近。
那里一定有什么。
我妈说的盒子会不会也在那里?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深一脚浅一脚,借着废弃设备的掩护,摸向那个配电房。
我再次掏出那把万能钥匙,祈祷它能通用。
试了三次,就在我几乎绝望时,锁开了!
我闪身进去,关上门。
里面堆满了杂物,布满蜘蛛网。
但角落一个半人高的绿色铁柜,却格外干净,像是经常被擦拭。
柜子也上着锁。
这把锁更精致,钥匙插进去。
不是这把钥匙能开的。
我急了,目光四处搜寻,看到墙角有一根生锈的钢钎。
我使出吃奶的力气,用钢钎撬柜门的缝隙。
“嘎吱——嘎吱——”
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我每一秒都觉得会被人发现。
终于,“砰”的一声,锁扣崩坏了!
我颤抖着拉开柜门。
里面没有电线设备,只有几个黑色的行李包。
我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台我从没见过的,带着天线的机器。
另一个包里,是几本厚厚的账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人名。
最后一个包,最小,也最沉。
我拉开拉链,里面是一个军绿色的,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金属盒子。
盒子材质特殊,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侧面刻着一串编号。
CZ-370105。
这编号……我见过!
在我家里,我妈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深处,藏着一张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
那个男人穿着警服,英气勃勃。
照片背后,就用钢笔写着这个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