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贺熙浑身酒气地回来了。

柳雪屏扶着他，看向坐在沙发阴影里的我。

“贺总为了挽回客户，喝到吐了三次，差点进医院。”

“云姐，如果你帮不了他，就放手吧。至少，我能陪他应酬，能替他挡酒，能帮他稳住局面。”

我抬眼看她，心里凄然一笑。

我帮他，还少么？

无数次试验，无数次晒伤脱皮的痛楚，甚至......还赔上了我的命。

柳雪屏离开了。

我没有开灯，在黑暗里坐了一整夜。

眼睛又干又涩，视线里的景物越发模糊。

不能再哭了，这双眼睛，还要用来看清最后的路。

想想，我是该离开了。

不是为他，是为自己。

贺熙在沙发上醒来，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阿云，我已经争取到融资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新品最后一场试验，需要挑战吉尼斯记录，主打高温环境，打开非洲市场。”

“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开始。”

我的心顿了一顿，又是试验。

我轻轻地低头，没有看他。

“为什么偏偏是我？”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蠢问题，皱起眉。

“因为你是白化病患者，皮肤最脆弱，最容易晒伤。如果你都能扛过去，那证明正常人在非洲穿也绝对没问题。这不是最有力的广告招牌吗？”

我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脸，终于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所以，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一个......效果最好的试验品。对吗？”

“阿云！”

他语气骤然加重，带着惯有的不悦。

“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你作为我的太太，在我需要的时候无条件支持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支持？

我忽然觉得无比疲惫，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可以找柳雪屏......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他眉头拧得更紧。

“雪屏帮我的还少吗？为了拉拢那个难缠的赞助商，她顶着大太阳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她从来没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句苦。怎么到你这里，就开始矫情了？”

原来，他是这样对比我和她的付出的。

我看着他，笑声悲凉。

“阿熙，我可以支持你，但是我想问你，你支持过我什么？”

他似乎被问住了，随即提高了音调。

“我养了你十几年，让你衣食无忧。我保护你，让你这个‘病人’能站在人前，甚至成了他们口中‘坚强’的榜样。这些，难道还不够？”

我点了点头，心如死灰。

“那你有没有问过我，这些是我想要的？”

他愣住了，似乎完全无法理解我的问题。

“阿云，你现在跟我计较这些......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真正解脱般的笑容。

“是，我不想爱你了。我想，爱自己一回。”

他被我的直白给震惊住了，反应了好几秒才开口。

“阿云，别闹了。你是不是害怕这次试验会有危险？我跟你保证，雪屏已经做过无数次模拟试验了，数据非常完美。虽然正式的人体试验是第一次，但你要对我设计的产品有信心。”

我还是摇头。

“这次，你找别人吧。我明天有事。”

他不满地站直了身体，像小时候那般敷衍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乖，别任性。”

“明天，准时到。别让我失望。”

试验现场人头攒动，记者、吉尼斯认证官、融资商和观众都到了。

贺熙和柳雪屏并肩站在聚光灯下，脸上是志在必得的笑容。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却一直没出现。

贺熙不停地看表，终于忍不住，拨通了我的电话，语气压抑着强烈的不满。

“阿云，你到哪里了？所有人就等你了！”

电话那头，风声呼啸，带着高原特有的空旷与宁静。

我看着前面蔚蓝的湖水，缓缓说道。

“我在玛旁雍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