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站在了奈何桥边。

母亲王美玲再次欣喜地牵着我，走向轮回台。

周围的鬼差都笑我痴傻，说母女缘分天定，何必屡屡抗拒。

是啊，天定的缘分。

因为阎王金口玉言，我与她“母女情深”，下一世依旧要骨肉相连。

如今，又一次被押入轮回殿。

“母亲”满脸慈爱地端着孟婆汤劝我：“萱萱，喝了汤，下一世咱们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看着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猛地抬手，打翻了那碗孟婆汤。

汤汁泼洒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

我凄声尖笑：“我不愿意！”

我指着她，一字一句，声音里的恨意几乎要将我的魂体撕裂。

“王美玲，我叶萱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也绝不再做你的女儿！”

......

孟婆汤被我狠狠扫落在地。

碗碟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滚烫的汤汁泼洒开来，蒸腾的雾气里，王美玲那张慈爱的脸也变得扭曲不堪。

但只是一瞬。

下一秒，她立刻切换成那种我看了百世的、悲痛欲绝的慈母模式。

她“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哭天抢地：

“萱萱！我的心肝！你怎么能这么对妈妈！”

“妈妈只是想让你忘了痛苦，好好投胎啊！”

主位上的阎王勃然大怒，属于神祇的威压如巨山般压下，整个轮回殿都为之震颤。

“大胆叶萱！”

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之下传来，冰冷又威严。

“屡次三番违逆天命，冲撞轮回！来人，给我强行灌汤！”

两个早就等在一旁的鬼差立刻上前，铁钳般的手臂将我死死架住。

我动弹不得。

那只盛着遗忘的冰冷碗沿，再一次凑到了我的嘴边。

苦涩的、带着忘川水气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我的鼻子。

我拼命挣扎，偏着头，死死地闭着嘴。

脑海里，上一世的画面疯狂闪过。

医院惨白的灯光下，她握着我的手，哭着说自己得了绝症，需要一大笔钱。

我信了。

我跑去黑市卖血，用半条命换来一叠救命钱。

可转头，我就在金店的橱窗外，看到她笑着，用我卖血的钱，给自己买下了那个她念叨了很久的金镯子。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

而这样的场景，在百世轮回里，上演了无数次。

每一次，她都用“母爱”这张皮，吸干我的血，榨干我的骨髓。

巨大的悲愤化作力量，我嘶吼出声：

“你的爱就是要我的命！你的缘分就是我的债！”

王美玲被我吼得一愣，随即哭得更凶，趴在地上对着阎王砰砰磕头：

“大人明鉴！大人您看啊！这孩子就是不懂事，肯定是被外面的野鬼教坏了！”

“我含辛茹苦把她养大，她就是这么对我的啊！我的命好苦啊！”

阎王脸上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

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王美玲的哭嚎。

“缘分已定，岂容尔等置喙！”

“时辰要误了！给我押进轮回台，立刻！”

鬼差力气大的惊人，我被他们拖着，一步步走向那吞噬一切的轮回漩涡。

绝望。

无尽的绝望将我吞没。

难道我反抗了百世，挣扎了百世，最终还是逃不过这个结局吗？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奈何桥边那棵千年不动的老柳树。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枝条垂落，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中炸开。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咬住一个鬼差的手臂，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猛地挣脱了钳制。

我嘶吼着，用尽了魂魄里最后的声音：

“我宁愿做那棵树的女儿，受尽风吹雨打，也绝不与你为伍！”

在阎王、鬼差、王美玲......在所有魂魄惊愕的目光中，我转身，向着奈何桥的另一侧。

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

我直直地坠向了桥下那条奔腾不息的忘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