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过后，李瑶光借口惊吓过度，躲在将军府里好几天没出门——就在院子里数宁家送来的分红和礼物。

一个晚上看到从来不对付的阿弟李臻和前夫魏璟煜站在一起看灯——真的很惊悚好伐？

虾皮姐一定会觉得这画面养眼，但深知二人秉性的李瑶光只觉得惊惶——算账之余，她努力捋了捋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所有的事情都是宁家出面办的，大头的资金也进了宁家的腰包，自己推脱为了名声，完美隐身幕后。

就是那二人联手应该也查不出来。

她还费力做旧了一页古书图纸呢！为了不当牛马，她容易么？

殊不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魏璟煜因为一张做旧的纸反而非要追查不可。

皇帝自从瑞和长公主去世后，一直身体不好，还得病病歪歪的跟封地各诸侯斗智斗勇，别说推广纸张了，他连税赋都不太收的上来。

从前长公主心疼治下庶民农人，皇帝税收收的不咋样也没关系，反正打北戎的西北军她卖点心蜜饯养着；旱涝灾害她用谷壳果子皮酿酒换粮食赈灾；孤寡老弱她建窑烧陶器建立官方机构......总是皇帝伸手就行了，反正只要是民生，磨一磨李瑶光最后总要给的。

李瑶光工业发展计划书就写了好几箱子，原本打算打仗回来就开始逐一兴建。

可惜，她是被装在棺椁中带回来的。

她的农具改良，工业振兴，商业帝国......全部画上了句号。

三军素裹！

但朝堂的后续却是陷入了更深的困境。

皇帝虽然虽然身处后方坐镇，却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他当然知道北戎的强大和野蛮，他也尽力的想办法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他和各诸侯国的贵族签订了不少临时不平等协议，借钱借粮——一旦北方溃败，第二道防线就会立刻生效。

可没想到自己闺女是个死心眼，严重低估自己的价值。

好消息，打赢了北戎，让蛮夷几年都别想恢复！

坏消息，诸侯国赚的盆满钵满，李瑶光还殉国了，所有的后续剥削诸侯赚钱计划全都半路夭折。

皇帝吃亏吃到想要吐血！

这真是最坏的结局了！

皇帝一下子断了炊，没钱就什么都干不了，他不愿用蛮力压榨庶民——再说天下初定，庶民的口袋和他的国库一般干净，也榨不出什么。但是想让诸侯重新交税，可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临时协议都签了，人家现在怎么可能交？逼急了就造反，下次还有人敢给皇帝分忧吗？

庶民刚过了几年安定的日子，田地也才开垦了一些，不到万不得已，皇帝并不想主动开战。

何况皇帝是真没钱！

李瑶光攒下的一点家业和商铺能维持经营，但着魏璟煜抗击北戎的西北军都差点不够；农业赋税只够赈灾，连修水利都得一部分一部分的修。

皇帝过了几年跟老家一样的日子，寻思着当皇帝也没什么好的！起码在老家他不用每天被怼！还能偷偷出去打个猎改善生活！

原本瑞和长公主的计划是，这些诸侯封君智商大概都有问题，靠着层出不迭的“奢侈品”她早晚榨干他们中的七成，剩下两成可以用家眷绑定——家里出个败家子，败家女是很容易的。

至于最后那最坚定的一成，难道皇帝的军队是摆设吗？他可是布衣争天下的豪杰，这点小战役连魏璟煜都用不上，他带着一千人就能搞定。

让女儿给他挤点资金，他还能出门过过瘾。

清空反对者和捣乱者，而后皇帝再实行郡县制就容易多了。

现在这个状况简直不能再坏了。

皇帝收入锐减，诸侯国倒是有实力造反，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就算皇帝不在乎皇位，可是他也不能看着民生凋敝，乱世重至啊？

为此，这些年皇帝真没少憋屈，忍者神龟都要自愧不如。

他抱着女儿的草稿纸学习，搞了几回货币战役，屡战屡败，搞得官方货币信用体系崩塌，差点让经济崩溃，还肥了自行铸币的诸侯国封君，简直不能再拉胯。

皇帝连商人都能破格任用，有军队有粮食，但有格局的宏观经济人才没有就是没有，国库还是空荡荡。

皇帝抹一把辛酸泪，觉得自己没迁怒魏璟煜真是豁达宽容啊！他真心觉得摇钱树闺女比魏璟煜值钱多了。

所以他也不敢随意的推广那些看起来就很不错的技术。他不善经营，没有那些一环套一环的好点子，没有格局和细节，推广技术只会肥了诸侯和贵族，他决心忍一时，找到机会就一网打尽那些拖后腿的诸侯贵族，再去推行那些技术，让国家强盛，庶民富足，他自己青史留名。

所以，现在的大环境就是，贵族看不起廉价的纸，平民则不需要。

还有谁心心念念非要用纸呢？

必然和阿姐有关系。

锦鸾苑，乌云卫，璇玑阁......那些故人走的走，散的散，周围没人再提起阿姐了，魏璟煜执着的想要抓住点什么，仿佛就能抓住逝去的时光了。

他想，仅此而已！

他只想知道真相而已。

绝不是抱着不可能的的期待。

宁家虽然豪富，但也不敢和官家硬碰硬——尤其还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就算关定侯魏璟煜冷着脸难以交好，换个脸熟总是合算的。

能当上长安附近的首富，宁老爷绝对不是稀罕脸皮的人，当然也不是只靠不要脸。

当魏璟煜亲自上门讨要走马灯制作方法时，宁老爷用纯金打造，镶了不少珠宝的盒子装着那张做旧的图纸，谄媚的直接奉上。

反正关内侯不善经营，也直言不会拿这个图纸与他们争利，何不结个善缘呢？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啊！

宁老爷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

虽然魏璟煜把金盒子退了回来，只拿走了那张图纸，但是论攀关系，宁老爷可不会妄自菲薄。

有一就有二，未来还会远吗？

李瑶光就是被这么轻易给卖了。

魏璟煜拿着图纸，身上的冷气快要把身后的侍卫给冻僵了。

那张图纸，太熟悉了！

七年前，李瑶光为了赚军费，硬是把乞巧节组织成了赏灯会，亲自下场设计街道装饰，花灯灯谜，游玩路线，活动环节......

大夏建立没几年，皇帝都凑不出同一颜色的六匹马拉车，当然也没有什么闲着的工匠给李瑶光使唤——

还能找到的农家和墨家子弟，都被委以重任和超额资金，给李瑶光实验农具和耕种技术，被“三饭一床”迷得找不着北，每天的工作量堪比后世007。

这种纯玩乐纯敛财的项目，李瑶光也不敢跟他们开口啊！

于是，李瑶光带着锦鸾苑的贵女们彻夜赶工。

魏璟煜兢兢业业的做着着小跟班刷脸。

李瑶光设计了十几种花灯制作方案，所有的花灯制作图纸都是魏璟煜最后整理的，自然熟悉的很。

因为时间和材料都不够，最终她们只造了三种最简单的花灯样式，李瑶光还得组织街道悬挂灯笼，允许民间仿制，安排篝火位置，当天巡逻队伍，各项安全事宜......

李瑶光连虾皮姐都不需要麻烦，当社区网格员的时候那是练习了一遍又一遍，闭着眼睛写条陈。

那次的赏灯会轰动一时，在各位锦鸾苑贵女竭尽全力的忽悠下，全城的郎君娘子们都出动了，锦鸾苑花灯的订单接到手软。

那些锦鸾苑的姑娘们只需要轻松体面的画出图纸，手工则外包给附近的匠人和商户们，让大家都能沾点好处。

李瑶光收了定金尾款，换成大笔军资；锦鸾苑的各位贵女得了名声和荣耀，一时连结亲的档次都上升了好几层；周围的小作坊商户苦力匠人赚得了手工费，日子好过了不少，更有优秀的匠人成了皇家长期合作伙伴，里子面子都得了......

李瑶光野心勃勃的打算每年办一次，不，至少两次赏灯大会，以后元宵节、中秋节也改成赏灯出游好了，把流失市场之外的贵金属全部抠出来重新投放基础建设，提高国计民生。

皇帝只用手心向上，当然鼎力支持。

可惜，李瑶光只参加了那一次赏灯大会，全程都带着乌云卫巡逻治安，连魏璟煜提前做好的花灯都没来得及放到河里祈福。

那些图纸本来为以后的花灯会准备的，也自此没了下落。

魏璟煜怀疑图纸的来源。

他用权势压人，宁家居然敢用一个普通的匠人糊弄他。

“你确定就是这个人做出来的？”魏璟煜的声音里透着残忍，匠人的冷汗浸湿了后背。

“是的！是的！”宁家家主擦着头上没有的汗水，女儿不愿抛头露面，他自然要尽力掩饰。

“那么来人，抓走，这人有盗窃图纸的嫌疑，你可知这图纸来自哪里？”魏璟煜的声音不急不缓，却让宁家胆战心惊。

“冤枉啊！”宁家家主立刻看出魏璟煜不是开玩笑，连忙坦白：“小女高嫁，这是从袁府里获得的图纸，我还给了分红和谢礼，小民出身低微，怎敢偷盗图纸？”

魏璟煜沉默了，袁延陵已出嫁的长姐，曾经正是锦鸾苑的学生，传闻聪慧敏捷，过目不忘，若是她记下图纸，在困顿的时候换取一些财物，似乎也说的过去。

可谁也不能证明。

他也不敢去上门质问。

魏璟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可是他直觉就是和阿姐脱不了关系。

他必须要知道答案，魏璟煜心底的不服气被点燃了。

他把宁家送来的走马灯图纸秘密送给了皇帝，凡是能够为他所用的资源，他都不会放过。

于是，焦躁奇怪的感觉感染了多疑的皇帝。

没有破绽才是最大的破绽。

皇帝踌躇再三也派出了自己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