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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这谎一句一句圆,真是难于上青天。
云鬟又不知窦文场究竟跟李适都说了些什么,万一有哪句对不上,还是会连累他,只得一叹道:“求殿下别再问了!奴实在不想再提他了。从前都是奴少不更事,入梨园后便与过往一刀两断了,如今只一心想侍奉太上皇。”
“你与他已经一刀两断?”
“啊?”云鬟脑中一懵,“是呀……”
待话出口,她忽然又觉得不该这么回。转而又想,他一个郡王要什么新鲜女子没有,听说她曾与人有情,也必然不会再为她费心了。
谁知李适听到这里,竟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向她倾了倾身道:“既然……既然你已与他一刀两断……那你可愿接受我的心意?”
云鬟只觉得方才那些话好像全白讲了,所受的憋闷不安也全白捱了,只得道:“奴不敢。”
“其实之前种种,也不全都是误会一场,至少……我对你的心是真的。不如,你我就从现在……”
云鬟慌忙打断道:“奴岂敢跟殿下称‘你我’。”
他便不解地问:“有何不敢?我会给你名分的。”
云鬟道:“奴已有名分,乃太上皇亲封的梨园掌乐。”
“你明知我说的不是这个名分!我想纳你,我会对你好的。”
“奴蒲柳之姿,卑贱之躯,如何配得上殿下的好!”
李适从未对哪个女子求而不得过,又心思单纯,竟没有听出云鬟客气守礼的言语之下那坚决的拒绝之意,竟还越说越疑心,皱眉道:“难不成你心里还有……”
“奴心中只有太上皇。”
“太上皇已年过七十,你芳龄……”
“小殿下!”窦文场在外听得清楚,此时立刻惊慌提醒,“这时辰实在是晚了,都不是时候了!还请……先用膳吧……”
李适心中正被云鬟的多番理由给激得焦躁无比,又他这么一吵,瞬间着恼起来,掀帘而出,骂道:“你这狗奴婢,乱叫什么!”
云鬟却听明白了窦文场的解围之意,忙道:“殿下,还是先请去用膳吧。奴再这么饿着……怕又不好了……”
李适转头回望她一眼,眸中刚刚燃起的怒意渐息,便将头点了一点,率先下车去。云鬟亦跟着钻出车厢,一眼便看到李适竟向她伸出了手,意欲扶她下车。
云鬟哪里敢扶,就将头一缩只当没有看到,左手握着右手,晃悠悠地自己下了车。
待双足踏到地面,走出几步与李适隔出一段距离,她才抬起头举目四望,原来马车是停在一条河边的柳树底下,河对岸便是一个酒楼。
云鬟方才在马车里时,只觉得周遭安静,这一下车才知乃是因为有许多身着武侯服的侍卫远远驻守着,有百姓靠近,便不露声色地打发了。
其实他们身在长安闹市,水边更是百姓极爱游览的地方,周围人很多。云鬟许久不出宫,乍一看见如此繁华景象,禁不住转头四顾,却赫然从侍卫驻守的无形围墙之外看到韦映的身形。
他骑着一匹白马,身上是一袭红色圆领袍衫,头上既无冠,也没有系襥头!
大唐男子未系襥头外出,便如女子散发上街一样,十分不雅,毫无体统。云鬟猜他应该是急着出宫,又觉金吾卫金甲过于显眼,便匆匆脱下甲胄、头盔,只着内里的圆袍红袍便匆匆而来。
他并未下马,只是远远地朝他们这里看着,原本满面忧色,待看到云鬟就转忧为喜,笑了笑勒转马头奔腾而去。
云鬟心头一跳,立刻转头看一眼李适。
所幸窦文场把他拉到了河边,面朝河水低声说着些什么,并未看到身后的情景。
云鬟略略放心,才有闲心在心里暗暗寻思,他这般形容地匆匆赶来又匆匆而去,所为何事?莫不是他还惦记着我身体不适,特地过来看一看我好不好?
这么一想,她又在心中提防起李适来。待主仆二人说完话,李适就像是忘了与云鬟在马车上的谈话一般,再也不提。
虽然是一同去酒楼里用了饭,但云鬟说不敢与李适同桌,只配侍立在侧,李适却以她是自己曾祖父看重的乐伎为由,也不敢差遣她,便分了两个房间各自吃各自的。
回宫时倒是同车。因为李适说,他身边伺候的侍女、内官也时常与自己同车,并不打紧,云鬟也就找不到理由推托。
车上李适也绝口不提前话,只是闲话道:“我还记得你们梨园的赵司乐弹的那首琵琶曲,真是摄人心魄。他技艺当真精湛!我上次听到这样好的琵琶曲,还是在八九岁的时候,太上皇亲自演奏的。”
云鬟忍不住道:“呀,小殿下八九岁时,太上皇千秋也该六十多了,琵琶还弹得那样好呀!”
说起太上皇,李适亦颇感骄傲,便侃侃而谈:“太上皇洞晓音律,乃是天纵之才。不只是琵琶,凡是丝管没有不精通的。他最爱羯鼓、玉笛和琵琶。不仅善于弹奏,还极善作曲,而且他作曲不必苦思冥想,就是随意而成……”
“随意而成。”云鬟品咂着这四个字,由衷赞叹道,“太上皇真乃乐圣也!”
李适笑道:“何止是乐圣!太上皇也称得上书圣了。他不仅文采风流,还擅长书法,最擅长八分书、章草。我自小便以他的书法为字帖,练到如今,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
云鬟想到他写给自己的首诗,和附的字条上的字迹,忙道:“殿下过谦了。殿下的书法也十分典雅工整,别具一格。”
“多谢你肯称赞我。”他说这话时,眼里仿佛有一束小火苗跳跃着,是温暖的,欣喜的。
云鬟只觉得他忽然又傻气起来,像个得了夸奖的孩子般稚气,忍不住笑了一笑。
“你笑起来真好看……”李适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
云鬟抬头,恰好李适亦将身体向前倾,四目陡然一近,他黑白分明的眼珠上泛着洁净的光泽,长睫毛的影子疏落落地映在眸中……
他当真俊美!声音也悠扬好听,宛若丝竹。
云鬟觉得,他这般外貌怕能与他家先祖——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音如韶夏”比上一比了。
云鬟心中一痴,不禁又想,他若肖似我父亲,难道我父亲也如此俊美吗?
这样一想,心底的悲哀与向往又不禁翻涌而出,她不由得就问:“殿下,见过杨……”
“慎矜”乃她父亲表字,云鬟实在难以平静念出口,只好装作像是想不起来了,结舌半天才又道:“就是……那位弘农郡公……太上皇说殿下生得像他……他真如殿下这般俊美呀?”
李适不知她话中深意,只是听她当面称赞自己,心中便欢喜非常。他还颇为赞许地向马车外望了一眼——
正是窦文场劝他不该太急切。还说,云鬟看似柔顺可人,内心却坚韧刚强,迫之太甚只能让芳心渐远,应当先投其所好,让对方渐渐发现自己的好才有可能打动芳心。
李适彼时在马车里跟云鬟你一言我一语,急到几乎发怒,已经口不择言说到太上皇身上了,好在被窦文场拦住规劝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