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齐孟、楚溪三人整合了一下信息，商量好一下步的时候，天已经破晓了。

楚溪要去镇上医院再确定一下周平的伤势，齐孟要去车里拿要用的法器装备，所以趁着天没亮，直接就离开了。

走前，楚溪留了药，齐孟还特意留了符纸给我，再三交待我别像昨晚取钢钉一样的乱来。

我看着院中倒着的阿爸和张老三，凑了过去。

张老三身上再次布满了孔洞，心口也有洞，但那些怪蛇没有啃食，也没有动。

他呼吸平稳，体温正常，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情况，还睡得这么平稳，就已经是不正常了。

阿爸的尸体，看上去那些孔洞与怪蛇钻咬的一样，可我摁了一下，里面并没有怪蛇。

他只不过是阿妈想办法复活的一个傀儡，如果尸蛇的事情是阿妈做的，就算全村人都沾染了尸蛇，阿妈也不可能往他身上放尸蛇。

还有顺着孔洞在身上刻的图，明显是有人特意留下来的，怕就是为了给阿妈看的。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图？

正看着，就听到阿妈的声音：“早饭吃鸡蛋面，配酸蕨菜，行吧？”

我抬头看向她，昨晚那脱落的皮，狰狞涌血从肉中扎出的鳞片，好像只是一场梦。

她依旧是肌肤如玉的模样，瘸腿颤颤的站在屋檐之下，朝我轻笑。

还没等我答应，她就进了厨房。

没一会，张老三居然也醒了过来。

他连看都没看我，跟没事人一样，就这样露着身体，朝外走，好像还在梦游中。

我看着他后背肌肉因为走动而牵扯，可那些孔洞却真的和尸体一样，没有血流出来。

联想到尸蛇的名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惊悚的想法。

连忙奔向厨房，看着已经煎好鸡蛋的阿妈：“尸蛇是不是只能藏于尸体中？或者说，从尸蛇入体的那一刻开始，活人就会变成尸体？”

活人就算睡得再沉，也是有梦的。

只有死人才没有梦！

可阿妈却用一种责怪的表情看着我：“多大的人了，起来脸也不洗，牙也不刷。”

我沉眼看着她，她却自顾的烧水，告诉我哪里有新的牙刷和毛巾。

她不肯说，我再怎么逼问都没有用。

等我洗漱完，两碗热腾腾的鸡蛋面，配着一碟紫红色的酸蕨菜摆在桌上。

看着热气遮掩中的阿妈，眼睛突然一热。

小时候我和阿妈的日子并不好过，那男人恨不得连饭都不给我吃，让我饿死。

但每年我生日的那天，那男人总是有着各种原因回不来。

阿妈就会给我煮上一碗鸡蛋面，配着小菜给我吃。

我最喜欢的就是腌蕨菜，开春的时候和阿妈一起择了鲜嫩的蕨菜，焯水腌盐后放在坛子里放着，入嘴滑脆爽口。

我坐下来，挑了根腌蕨菜放进嘴里，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味道。

“好吃吧？”

阿妈得意的朝我笑，帮我将碗里的面挑松吹凉。

好像我还是那个过生日，急着吃上一口鸡蛋面的小孩子。

闻着这尘封在记忆中的味道，我看着她那光滑的肌肤，清亮的眸眼，也将昨晚那张鳞片迸现，染满鲜血的脸压了下去，低头开始吃面。

十七年了啊。

从我七岁生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一碗面。

可我刚吃了两口，就听到阿妈沉声道：

“尸蛇顾名思义，就是以蛇化尸。当它从血肉中滋生出出的时候，也会慢慢吞噬掉人的脑子。”

“你看到我吞入腹中、粉白无皮的怪蛇也好，那条吞噬人心的黑蛇也罢，都是尸蛇，却又不是完整的尸蛇。”阿妈语气平和。

我脑中闪过她昨晚吞食怪蛇的场面，低头看着自己唆到一半的面条，突然没了胃口。

一口咬断，嚼了两下囫囵的吞下去，忙又挑了根酸蕨菜在嘴里，压下那种反胃感。

“吃饭的时候，不该说这个的。”阿妈脸上闪过笑意，将她碗里的煎蛋夹给我：“所以你猜得没错，这整村的人，其实已经算是死人了，死尸无梦，就算用梦回也探不出什么。”

“可他们白天还是清醒的？”我看着阿妈，放下筷子，认真的道：“就没有办法救吗？”

像村长之种，还只是有皮下未曾孵化的怪蛇，难道就没办法取下来吗？

“没有。”

阿妈沉眼看着我，一字一句的道：“你的蛇神说得没错，是我用这整村人养着尸蛇，我要报复他们，要让他们全部养尸蛇滋养我。”

“那活石呢？那些无脸人呢？蛇母呢？”我将眼前的碗推开，不让雾气隔离着我和她。

冷声道：“你说这些，是让我恨你，让我不要管你，不要想着一村人的命，斩断我的牵挂，让我好安心离开。”

“可那些无脸人呢？它们不会放过我的，它们醒了，在我回村的路上，它们已经开始入我的梦，要对我做那些事情。”我把衣袖撸上去，将那胳膊上被蛇缠身绕行刮出的痕迹给她看。

“阿嬗。”她双眼跳动，伸手抚着那些刮痕，脸上再也维持不住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了。

可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村长的声音：“嬗妹子，准备好了吗，快到嫁蛇神的吉时了呢。”

我却不理会他，只是沉眼看着阿妈：“只要你告诉我这尸蛇和无脸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对付的！”

院子里，村长发现了阿爸的尸体爬出来了，又怕我跑了，声音变得高昂：“嬗妹子！”

更有着急重的脚步声朝屋里跑了过来，夹着村民吆喝的声音。

阿妈突然朝我笑了：“是啊。我家阿嬗不再是以前那个孩子了，会保护自己，保护阿妈了。”

伸手帮我将袖子扯好，朝我轻笑道：“那些无脸人只能在晚上出来，你先去血祭，将你那个蛇神唤醒，等他醒过来，有他帮忙，也好解决一些。到时我当着他和你师兄师姐的面，将尸蛇和无脸人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好不好？”

我看着她，不敢相信她居然肯说了。

可村长已经带人冲了进来，昨天那个摩托车青年扯着我。

胡婶胡叔两口子摁着我阿妈，更是直接拿铁链锁在那钢钉之上，拉扯着她。

阿妈这次好像感觉不到痛，朝我笑道：“去嫁蛇神吧，其他的回来再说。”

他是因为救我，才魂销神散的。

也只有等他醒了，我才能知道阿爸到底是怎么死的，那些无脸人又是怎么醒的。

可那青年扯着我朝外走时，我回头看了一眼阿妈，发现她在朝我笑。

目光落在那两碗鸡蛋面上，心头隐隐的不安。